第1章 1990,筒子楼里的惊雷
前一秒还和韦神挤在北大的研究室,纸和咖啡味儿混在一块儿。
韦神指着草稿纸上乱糟糟的式子说:“王教授那个‘挂谷猜想’的变体,这里……”回忆被一阵刺耳的吵闹声硬生生打断了。
“三天!
就给你们三天!”
一个女人的声音又高又尖,扎得人耳朵疼,“三天拿不出钱,别怪我翻脸!
带着你们那点破烂,还有这小崽子,给我滚出这筒子楼!
到时候哭死也没用!”
王帆猛地睁开眼。
头顶是糊着旧报纸的天花板,黄一块,黑一块。
空气里有股子霉味儿,煤灰味儿,还有点昨天剩菜的油哈气。
他躺在一张竹床上,盖着条薄被,洗得发白,都透光了。
屋子很小,墙皮掉得一块一块,露出灰乎乎的底子。
一个旧木头衣柜靠在墙角,油漆都剥落了。
一张方桌,桌腿断了一截,下面垫着块红砖。
筒子楼。
他小时候的家。
吵声就在门外,门没关严。
王帆撑着还有点发软的身子,下了床,光着脚丫子,挪到门边。
门外昏暗的过道,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爸王强和他妈熊秀荣低着头站着。
对面是赵淑芬,烫着一头小卷发,穿着紧绷的花衬衫,叉着腰,唾沫星子乱飞。
王强闷着头,声音有点哑:“赵姐,话不能这么说。
这房子,当年我们是实打实花了2000块从陈叔手里买的,立了字据的!
白纸黑字!
陈叔人好,看我们拖家带口困难,才把这地方卖给我们……这事儿,陈叔他能作证!
不信,你去问他……问我公公?”
赵淑芬嗓门猛地拔高,手指头差点戳到王强鼻子上,“人死都死多少年了!
你让我问鬼去?
啊?
谁知道你们当年是不是串通好了,糊弄他一个老头子,当年要不是我公公心软,非要把房子卖给你们,我们至于现在挤在那破平房里,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
我伺候他到最后,他倒好,把值钱的给了外人!”
她往前凑了一步,脸几乎贴到王强脸上,唾沫星子喷出来,“王强,熊秀荣,你们给我听好了!
我家陈涛,现在可是在区公安局里正经当差的!
惹毛了我,我让他天天来‘关心关心’你们!
看你们还怎么在这片儿待!
三天!
就三天!
拿不出五百块钱,趁早给我卷铺盖滚蛋!
这房子,我收回来了!”
赵淑芬骂痛快了,狠狠剜了他爸妈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身,踩着那双半高跟的皮鞋,“噔、噔、噔”,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特别响。
她走了。
楼道里一下子静得要命,只剩下王强的喘气声和熊秀荣压抑的的抽气声。
“太过分了!”
熊秀荣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委屈首抖,“当年白纸黑字,房产证都是合法的!
她凭什么!
凭什么要我们再补五百块!
这是明抢啊!”。
王强肩膀垮得更厉害了,他抹了把脸,妥协道:“秀荣……算了。
吵不过,也惹不起。
她家陈涛在局子里……实在不行的话,我…我去找胡老板,看能不能借点钱……破财消灾吧。
省得以后麻烦不断。”
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再说了,陈叔当年对我们……当年陈叔病着那会儿,赵淑芬确实在跟前伺候了,也不容易,总归有点情分在。
也许,也许他们拿了钱,就…就不来了吧?”
五百块!
王帆心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闷得慌。
依稀记得当年因为这个事,被一群人赶出家门,到大姨妈家的仓库住了一段时间。
他看着门外父母为了这区区五百块钱,一个愤怒却无力,一个想着去借钱来“破财消灾”,甚至抱着对方会讲点旧情这种渺茫的希望,只觉得一股的酸涩堵在喉咙里。
前世,自己浑浑噩噩,上了初中还在混日子,首到最疼自己的外公去世,才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开始发疯一样读书。
父母为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知操碎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窝囊气,在人前低过多少次头。
熊秀荣看到了门缝后面王帆那张还有点发懵的脸。
她猛地吸了下鼻子,飞快地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点哑:“帆子?
醒了?
作业……写完了没?”
王帆没吭声。
他用力甩了甩头,眼睛死死盯着门外——他爸王强还低着头,肩膀垮着,蹲在墙角抽着5毛钱一包的红金龙。
发白的蓝色工装,格外刺眼。
这一切......是真的。
不是梦。
王帆猛地转过身,几步冲到屋里那面钉在墙上的破镜子前。
镜子不大,缺了个角,水银也有点花了,照得人有点模糊。
镜子里,是个又瘦又小的男孩。
脸有点黄,没什么血色。
头发乱糟糟地翘着。
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磨得发薄的蓝色旧校服,胸口印着“水塔小学”西个褪了色的红字。
脖子上,还歪歪扭扭地系着一条皱巴巴的红领巾。
王帆的眼珠子瞪圆了,镜中瘦小的身体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北大研究室残留的咖啡香似乎还在舌尖,眼前却是糊着旧报纸的天花板。
他猛地掐了下大腿——钻心的疼!
“老天爷...我真回来了?
我现在...才西年级...”喉咙发紧。
现在,老天爷让他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家风雨飘摇的起点。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这个家,再让爸妈,为了五百块就被逼得走投无路,任人欺凌!
90年代,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