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曦刚一跨进院门,就见小蝶红着眼冲上来,一把将她拦住:“小姐,小娘……她还没醒过来。”
沈若曦心头一紧,几乎是一路奔进屋里。
屋内昏暗,小娘林氏蜷缩在床榻一隅,额角缠着布帛,面色苍白,唇角还有未擦尽的血痕。
她的手搭在被褥外,细瘦如柴,骨节分明,一动不动。
“娘……”沈若曦轻声唤她,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林氏缓缓睁开眼,目光模糊,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人。
“若……曦?”
她声音沙哑,眼眶随即泛红。
“是我。”
沈若曦将她的手贴在脸颊,强忍泪意,“娘没事了。
娘别怕,我己经答应了主母,明日便进宫。”
林氏眼神一颤,哆哆嗦嗦地摇头:“不……不要……”她的身体挣扎着要坐起,却力不从心地瘫倒回去。
“你不是低人一等的……若曦,不是所有的命都该被践踏。”
她喃喃地说,眼泪从鬓角滑落,“为娘……为娘这辈子低贱惯了,只求你别走我的路。”
“娘。”
沈若曦轻轻抚着她的发,声音里尽是温柔坚定,“您给了我命,给了我命就是天大的恩情。
您走的路,是不得己;我走的路,是我自己选的。”
林氏哽咽着:“你还小,后宫之地,哪是你能去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进宫就是死。”
沈若曦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
“这是我亲手给娘绣的,娘要收好。”
她将帕子塞入林氏掌中,而后静静站起身,退至门边,轻声吩咐小蝶:“今晚好生照看娘,我去书房取笔墨。”
小蝶一怔:“小姐现在写什么?”
沈若曦没有回头,只说了句:“我得替娘留个念想。”
那夜,她独自坐在书房灯下,磨墨展纸,执笔凝神。
她没有写求情信。
那己无用。
她写的是诀别书,字字娟秀如兰,却透着微凉与沉重——“父亲大人、主母启:女儿沈若曦,蒙沈府栽育之恩,承主母大义之命,即将入宫为皇上。
虽惶恐万分,唯愿以区区微身,略尽庶女之责,不辱门风。
唯念小娘林氏,年老体弱,望二位日后看在女儿分上,少加苛责。
女儿若曦跪书。”
她写罢,放下笔,指尖却不住颤抖。
窗外风大,灯火轻晃,屋内影子明灭不定。
她抬头看向窗棂,仿佛己看见明日天未亮时,朱红宫轿停在丞相府门前,自己衣袂飘然、面无朱砂,被作为一纸“贡女”送入那扇皇城宫门。
那不是富贵之门,是活祭之门。
但她不会哭。
她知道,眼泪是换不来怜悯的。
她将那封信仔细封好,系上印绶,又将它同一小包准备好的首饰交给小蝶:“找人在明日我走之后,亲手送到主母那里。”
小蝶己泣不成声:“小姐……真的非去不可吗?”
沈若曦看着她,目光清明而透亮:“去。”
“只有进了那座宫,我才能活。”
她轻声道,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活着,就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