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车轮碾过护国寺山门前积着薄雪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单调的“咯吱”声。夕阳的余晖早已被厚重的铅云吞噬殆尽，只在天际残留一抹惨淡的灰白。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青帷小车破旧的帘子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车厢内比来时更冷，寒气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秋月裹紧了身上半旧的灰布袄子，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旁边闭目养神的林婉清。小姐从后山回来后，就一直沉默着，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袖中那几截珍贵的血玉藤根须，是她唯一的暖源。
负责“伺候”的钱婆子缩在对面角落，抱着手臂，脸色阴沉，显然对林婉清没有去正殿“祈福”、反而在后山“瞎逛”的行为极为不满，一路都在用鼻子哼哼唧唧地表达着无声的***。
马车驶离了香火缭绕的寺庙范围，进入回城必经的一段相对荒僻的官道。两侧是落了叶的枯树林，在暮色中伸展着鬼爪般的枝桠。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偶尔几辆载货的骡车匆匆驶过，留下深深的车辙。
突然！
拉车的驽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猛地刹住了脚步，车厢剧烈一晃！
“怎么回事？！”钱婆子被颠得差点撞到车壁，没好气地掀开帘子探出头呵斥。
“前…前面…有个人…倒了！”车夫老张略带惊慌的声音传来。
林婉清猛地睁开眼，掀开身侧的车窗帘子一角。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路边雪地里，蜷缩着一个黑影！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破旧的棉絮从褴褛的夹袄里翻出，早已被雪水浸透，冻得发硬。他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枯槁的手死死按着心口的位置，身体以一种极其痛苦的姿势扭曲着，仿佛在昏厥前经历了巨大的折磨。旁边扔着一根磨得溜光的打狗棍和一个破了一半的粗陶碗。
几个路过的行人和一辆骡车停在不远处，却都只是远远地围着指指点点，脸上带着嫌恶和避之不及的惊恐，无人敢上前。
“啧啧，晦气！大冷天的，怕不是冻死了吧？”
“看着像心口疼犯了，这模样，救不活了…”
“可别沾上！万一是个有痨病的，或者死了赖上你，倾家荡产都不够赔的！”
“走走走，快走！离远点！”
议论声夹杂着寒风飘进车厢。
钱婆子只看了一眼，立刻嫌恶地缩回头，用帕子使劲捂着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恶臭，尖声道：“老张！绕过去！快绕过去！别沾了晦气！真是倒霉催的，出门就撞上这个！”
秋月也吓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地抓住了林婉清的衣袖，声音带着颤：“小姐…我们…我们也快走吧…看着…看着好吓人…”
林婉清的目光却死死锁在那个蜷缩的身影上。医者的本能让她瞬间排除了“冻死”的猜测——那痛苦扭曲的姿势，死死按压心口的动作，是典型的心疾急性发作！心肌缺血缺氧导致的心绞痛，甚至可能是更危险的心梗！这种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生死！黄金救援时间稍纵即逝！
“停车！”林婉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在狭小冰冷的车厢里骤然响起！
钱婆子和秋月都愣住了。
“大小姐！您疯了？！”钱婆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那是个快死的臭乞丐！您是什么身份？！金尊玉贵的将军府嫡小姐！去碰他？您不怕染上恶疾，不怕污了名声？！夫人要是知道…”
“我说，停车！”林婉清猛地转过头，兜帽下的双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钱婆子！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决绝，瞬间让钱婆子所有聒噪的警告卡在了喉咙里，噎得她脸色发青。
“老张！停车！”林婉清不再理会她，直接对着车夫下令。同时，她一把掀开厚重的车帘，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她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素青色的斗篷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小姐！！”秋月惊呼一声，一咬牙，也紧跟着跳了下去，虽然害怕得腿都在抖，但还是坚定地站在了林婉清身后。
“疯了！真是疯了！”钱婆子在车里气急败坏地跺脚，却不敢再大声阻拦，只敢低声咒骂。
林婉清快步走向那倒卧的老乞丐，对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议论声置若罔闻。她蹲下身，动作利落而不失谨慎。先探颈侧动脉——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再翻看瞳孔——已有轻微散大迹象！触其额头——一片冰凉，但皮肤下却透出一种濒死的灰败！
心梗！急性心肌梗死！必须立刻急救！
“秋月，帮我把他翻过来，侧卧，保持呼吸通畅！”林婉清声音急促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秋月强忍着恐惧和恶心，依言照做。老乞丐的身体僵硬冰冷，异常沉重。
林婉清迅速解开他胸前那早已被雪水湿透、冻得硬邦邦的破烂衣襟，露出枯瘦如柴、肋骨嶙峋的胸膛。皮肤呈现一种可怕的青紫色，尤其是心口位置！
空间药材！她需要急救药！意念瞬间沉入识海！
基础药材包浮现眼前：人参切片、三七粉、麝香！没有现成的救心丸，只能现场调配“救心散”雏形！
意念锁定！取出！
一小撮人参切片、一小撮三七粉、以及极其微量的、珍贵无比的麝香粉末，凭空出现在林婉清手中！她毫不犹豫地将三者混合在一起，用指尖捻成更细的粉末！
“秋月，水！”她低喝。
秋月连忙解下腰间一个瘪瘪的旧水囊，里面还有小半囊冰冷的清水。她颤抖着递过去。
林婉清接过水囊，没有直接灌，而是小心地倒出一点点水在掌心，将混合好的药粉调成极少量、粘稠的药糊！动作快、稳、准！生死时速！
她一手捏开老乞丐紧咬的牙关，另一只手迅速将那一小团散发着浓烈药香的糊状物，精准地抹在了他干裂发紫的舌根之下！这是舌下给药，吸收最快！
做完这一切，林婉清并未停歇。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置于老乞丐胸骨中下段，按照系统灌输的标准心肺复苏流程，开始有节奏地、用力地按压！每一次按压，都用尽了她此刻虚弱的身体所能调动的最大力量！
“一、二、三、四…”她心中默数，动作标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汗水很快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雪地上。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呆了！那个衣着寒酸却气质沉静的少女，此刻正跪在肮脏冰冷的雪地里，为一个素不相识、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垂死老乞丐做着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按压胸膛？还往嘴里塞不明之物？这在信奉“男女大防”、“死者为大”的古人眼中，简直是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她…她在干什么？！”
“天哪！她碰那死人了！还按…按那里！”
“疯了！这姑娘怕不是失心疯了！”
“造孽啊！对死人不敬，要遭报应的！”
议论声再次响起，这次充满了惊惧和不解，甚至有人带着幸灾乐祸的诅咒。
秋月站在一旁，小脸煞白，看着自家小姐不顾一切地按压着那老乞丐枯瘦的胸膛，听着周围越来越难听的议论，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打扰。
钱婆子在车里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鄙夷和狂喜的神情，喃喃道：“作死…真是自己作死…这下好了…众目睽睽之下…跟个臭乞丐…我看你怎么收场！夫人知道了…嘿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压抑的议论中一分一秒流逝。林婉清的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酸麻颤抖，每一次按压都像在对抗千钧巨石。冰冷的雪水浸透了她的膝盖，寒意刺骨。但她眼神专注，动作没有丝毫变形和停顿，如同最精密的器械。
就在她快要力竭之时——
“呃…咳…咳咳咳！！”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呛咳声，如同天籁般骤然响起！
那一直僵卧不动、如同枯木般的老乞丐，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枯槁的手下意识地挥动了一下，紧锁的牙关松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破败风箱般嘶哑！胸口那可怕的青紫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虽然依旧灰败，但已不再是濒死的死灰！
醒了！
真的醒了！！
“天爷啊！活了！真活了！”
“神了！这姑娘…这姑娘是神仙下凡吗？！”
“刚才那是什么药？闻着味儿就让人精神一振！”
“神医！真是神医啊！”
围观众人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惊惧和鄙夷被难以置信和狂热的惊叹取代！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林婉清身上，充满了震撼和敬畏！
秋月捂着嘴，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是激动，是骄傲，更是心疼！
钱婆子在车里张大了嘴，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作一片死灰般的震惊和茫然。
林婉清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全身。她停止按压，身体晃了晃，被眼疾手快的秋月一把扶住。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茫然地转动了一下，最终聚焦在林婉清那张因脱力而更显苍白的脸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枯树皮般的老脸上肌肉颤抖着，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林婉清轻轻按住。
“老…老朽…谢…谢姑娘…救命…大恩…”声音嘶哑破碎，气若游丝，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感激和难以置信。
林婉清摇了摇头，没有看他感激涕零的脸，只是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脉搏和呼吸。她低声快速交代道：“老人家，心脉刚稳，不可妄动。速寻避风处静卧，若能进城，找家医馆，告知大夫你心脉受损严重，需用丹参、川芎、红花等活血通络之药调理，切忌大喜大悲，劳累受寒。”她语速极快，用的是最通俗的言语，确保对方能听懂最关键的信息。
说完，她不再停留。在众人惊叹、探究和感激的目光注视下，她拉起兜帽，遮住疲惫苍白的脸，对秋月低声道：“扶我上车，走。”
“是，小姐！”秋月连忙搀扶着她，在无数道目光的洗礼下，快步走向马车，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钱婆子看着她们回来，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只化作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缩回了车厢角落。
马车重新启动，碾过雪地，将那片惊叹和议论远远抛在身后。
车厢内，一片死寂。钱婆子闭着眼装睡，呼吸粗重。秋月紧紧挨着林婉清，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传递着微弱的暖意，小脸上还残留着激动的红晕和未干的泪痕。
林婉清靠在冰冷颠簸的车壁上，闭着眼，剧烈的心跳和手臂的酸麻感尚未平复。然而，就在她心神稍定的刹那——
**嗡！**
脑海中沉寂的系统光屏猛地发出一阵远比上次清晰、强烈的震颤！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如同宣告般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齿轮咬合、锁链崩断的金属质感：
成功救治生命垂危者！
功德点+10！
能量值提升至2%！
新功能解锁：初级物品扫描！
功能说明：可识别目标物品基本成分构成、大致价值区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刺骨的寒意和身体的疲惫！那是一种力量充盈的感觉！仿佛干涸的河床被注入了一道清泉！2%！虽然依旧微薄，但却是从1%到2%的质变突破！更重要的是，初级物品扫描！这将是撕开赵氏贪腐铁幕最锋利的武器！
林婉清猛地睁开眼！深潭般的眼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锐利、冰冷，却又充满了洞穿一切迷雾的自信！
车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铅云低垂。但此刻，她的心中，却有一轮破开阴霾的旭日，正喷薄欲出！
就在马车消失在官道拐角之时。
路边雪地里，那个被秋月扶着靠坐在一棵枯树下的老乞丐，浑浊的眼睛一直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他脸上感激的泪水尚未干涸，但那浑浊眼底深处，却极其诡异地、一闪而逝地掠过一丝与其身份和状态完全不符的、如同鹰隼般锐利而深沉的精光！那精光快得如同幻觉，瞬间又被浑浊和虚弱覆盖。他低下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位置，目光沉入更深的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