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棺材板上的赌棍赌局
陈阿公的药味还在鼻尖绕,混着尸碱的苦,熏得人眼眶发涨。
牛二那破锣嗓子从墙根漏进来时,我正用银簪挑开他落在棺材边的骰子——三颗乌木骰子,缺角处沾着暗褐色的渣子,像陈阿公煎药时溅在炉边的血。
"明儿个夜黑风高...把义庄烧了,尸首一了百了..."我捏着骰子的手一紧,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陈阿公临终前攥着《洗冤集录》说"活人比尸首难对付",合着这活人不是躺板床上的,是蹲墙根下作妖的。
我低头看炭炉里的槐枝噼啪作响,突然把骰子往案上一摔——那尸首脖颈上的淤痕,圆得跟牛二腰上挂的骰子模子似的。
火折子"噌"地窜起,我举着骰子凑到火光前。
骰子六个面的棱角都磨秃了,尤其是三、西两面,凹进去的小坑里结着块黑痂。
我抄起茶碗倒了滚水浇上去,水珠在凹坑里打旋,竟慢慢洇出淡红——跟尸首脖颈上那团青紫色淤痕,形状分毫不差。
"好你个牛二,拿骰子当凶器呢?
"我把骰子往案板上一拍,炭炉里的火光映得我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昨儿夜里你拽着张婶子男人赌钱,他输红了眼要掀摊子,你抄起骰子往他脖子上砸,砸完还说这是阎王盖的生死章?
"墙根下突然没了动静。
我摸起陈阿公生前用的验尸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义庄的老槐树叶子沙沙响,我数着更声等——一更梆子刚敲过,院外就传来"咔啦"一声,是火把烧着了篱笆。
牛二举着火把冲进来时,脸上的酒糟鼻红得像蘸了血。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赌徒,手里的木棍敲得棺材板咚咚响。
"小娘皮嘴皮子利索是吧?
"他吐着酒气逼近,火把差点烧到我发梢,"等会把你跟那老不死的一块儿烧了,看你还怎么嚼舌根!
"我退到棺材边,手按在棺盖上。
尸首是张婶子的男人,昨天入殓时我给他换了身干净青衫,此刻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正照在他脖颈的淤痕上。
我"唰"地掀开棺盖,冷笑道:"烧啊,烧了尸首,这三颗骰子上的血印子可烧不掉——方才我用滚水试过了,骰子凹处的血渍遇热就显形,官府拿这当物证,够你蹲三年大牢!
"牛二的火把晃了晃,火星子簌簌往下掉。
他身后的赌徒们互相挤着后退,有个瘦猴儿踩翻了炭炉,滚水泼在地上滋滋响。
我乘势抓起牛二的下巴往尸首脸上凑:"您这豁牙子,昨儿夜里是不是啃过他手背?
张婶子说她男人手上有半道牙印,跟您缺的那颗槽牙——"我捏着他下巴摇晃,"正好能拼出个月亮来!
""放你娘的屁!
"牛二甩开我,胳膊肘撞得我踉跄。
可他刚要举火把,张婶子突然从门后扑出来,指甲掐进他手腕。
她衣襟里掉出一叠纸,被风卷到我脚边——是赌债借据,边缘泛着暗黄,凑近了能闻见米汤味儿。
"张婶子早把借据缝在衣襟里了。
"我弯腰捡起借据,冲牛二晃了晃,"我用米汤在边上画了火印,烧得再狠,遇水就能显形。
您猜怎么着?
"我指着借据边角焦黑处,"这火印跟三年前西街赌窟大火的痕迹一模一样——牛二哥,您怕不是自己烧了赌窟,想赖给张婶子男人?
"人群里炸开了锅。
里正缩在墙角,袖口的红线露了半截,手指抖得像筛糠。
我余光瞥见他往袖里塞东西,估摸着是原本要递官府的伪证。
牛二的火把"啪"地掉在地上,他瞪着眼睛后退,踩在张婶子的借据上滑了个***墩。
"都...都散了!
"他扯着嗓子喊,可赌徒们早作鸟兽散。
老槐树的影子罩下来,我蹲在地上捡借据,指尖触到陈阿公的《洗冤集录》。
翻开一看,验尸报告不知何时被我塞进了夹层,封皮内侧有行新写的小楷:"大理寺明日辰时验尸。
"墨迹还没干透,带着股松烟墨的香。
我抬头看月亮,它正从老槐树的枝桠间往西边挪。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得得的响声由远及近,在义庄门口停住。
我攥紧那本《洗冤集录》,听见自己心跳得厉害——陈阿公说"讼师争公道",明儿个这公道,怕是要在公堂上见真章了。
风掀起窗纸,吹得炭炉里的余烬忽明忽暗。
我望着封皮内侧的字,恍惚看见有块玉佩在眼前晃,清清爽爽的,像落在雪地里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