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惊堂木拍碎玉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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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三刻,我攥着陈阿公那本磨得发亮的《洗冤集录》跨进县衙公堂时,靴底沾的青泥在青石板上印出个歪歪扭扭的脚印。

堂前悬着"明镜高悬"的匾,被烟熏得发暗,倒不如我身后那道月洞门透进来的光清亮——大理寺少卿裴砚之正立在门槛处,腰间玉佩随着迈步轻晃,真像落了雪的冰棱子。

"宋姑娘。

"他声音像浸了井水的竹片,凉得我后颈一缩。

我抬眼去看他腰间的银鱼腰牌,獬豸纹雕得极细,连兽角上的鳞都能数清,数着数着突然瞥见他左耳垂上沾着点红——是半片石榴花染的胭脂,混着点桂花头油的香。

"大人腰牌雕的是明辨是非的獬豸,"我踮脚指了指他耳朵,"怎么耳朵里塞的是妇人耳环?

"公堂里跪着的张婶子噗嗤笑出声,几个衙役憋着笑首咳嗽。

裴砚之耳尖腾地红了,从耳根一路烧到脖颈,像被人泼了碗辣油。

他清了清嗓子,袖中玉牌撞出轻响:"女子不得干政,退到廊下候着。

"我偏没动,反手掀开停在堂中的尸首衣领。

后颈骨裂处泛着青黑,裂纹从枕骨延伸到第七颈椎,像被犁耙翻起的田垄。

"大人可听过《洗冤集录》里说,坠崖者若正面着地,骨裂当如裂帛;若是被人从后推——"我指尖划过骨缝,"这裂纹倒像被什么棱角分明的东西砸的。

"裴砚之的玉佩突然晃得急了。

我盯着他腰间那枚冰纹玉,猛地想起昨夜验尸时在骨裂处摸到的凹痕——和这玉佩边缘的云纹棱角,竟能严丝合缝拼上!

"当啷"一声,玉佩坠地。

清越的声响在堂中回荡,我突然想起昨夜陈阿公那本《洗冤集录》夹层里的验尸报告,后颈骨裂处记着"声纹如冰碎"。

此刻玉佩撞地的脆响,和卷中画的声纹图,竟重叠得不差半分。

"宋清欢!

"裴砚之弯腰拾玉佩的动作顿住,眉峰拧成个结,"你这是...""大人别急着捡。

"我蹲下身,指尖在玉佩边缘的云纹上一勾,"您看这棱角——"话音未落,堂下突然"哗啦"一声,牛二从怀里掏出把银钱砸过来。

铜钱擦着我鬓角飞过,砸在堂柱上叮当作响。

我正要躲,裴砚之突然抬袖一挡,广袖扫过我发顶,带起股松烟墨的香,银钱全被他袖中暗袋兜了个正着。

"牛二,公堂之上行赂?

"裴砚之声音冷得能结霜,牛二腿一软跪下去,脑门磕得青石板首响。

我趁机抄起袖中验尸用的银簪,往裴砚之玉佩上一敲:"大人玉佩雕的是獬豸,怎么脑子不如它明辨是非?

"银簪尖儿压着玉面,纹路上泛起水波纹似的涟漪,倒把我狡黠的笑眼映得透亮。

裴砚之盯着尸首后颈——我昨夜用朱砂点的骰子淤痕还在,那是牛二赌坊里特有的骰子,边缘刻着朵小莲花。

他沉默半晌,突然将大理寺腰牌拍在公案上,震得惊堂木跳了三跳:"本官需带仵作回寺复验。

"我把《洗冤集录》往他手背一按,书页哗啦翻到第三卷:"好啊!

正好教教您祖父修订的《刑统》第三条——验尸需主家在场。

张婶子要是不去,我就坐您马背上背法条,从晨钟背到暮鼓。

"裴砚之垂眼盯着手背上的书,喉结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备车。

"暮色漫进义庄时,我正蹲在门槛上补验尸袋的线。

牛二那伙人突然从巷口冒出来,手里举着烧火棍,影子在青石板上拖得老长。

我抄起门后的桃木秤杆,正琢磨着先敲谁的膝盖,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裴砚之的黑马像道黑风卷过来,马背上挂的蜜饯香囊被风吹得晃,是我清晨在他书案上闻过的味道,混着甘草和陈皮,治嗓子的。

"宋姑娘。

"他在马前勒住缰绳,月光落进他眼睛里,"回寺复验。

"我把陈阿公的铜顶针往马头上一抛,黑马打了个响鼻,前蹄扬起半尺高。

裴砚之翻身下马,香囊蹭过我手背,暖乎乎的。

牛二们缩着脖子往后退,有人踩翻了墙角的炭炉,火星子溅在地上,像撒了把星星。

我望着裴砚之腰间晃动的蜜饯香囊,突然想起陈阿公临终前说的话:"活人比尸首难对付,可活人能争公道。

"风掀起义庄的窗纸,吹得案上的讼师帖哗哗响。

我摸了摸怀里的木牌——"宋清欢·专接硬骨头",边角还带着刨子的毛刺。

等明日替张婶子讨回公道,这木牌...该挂到茶楼廊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