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站在琴房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伤痕。
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被长袖校服遮住,像藏在乐谱夹层里的不和谐音。
三天前,程晏当着继母的面邀请她参加慈善演奏会。
从那天起,继母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程家少爷对你感兴趣,是你的福气。”
琴房里传来《月光》第三乐章的旋律,比她弹的版本更锋利,每个音符都像刀尖划过冰面。
晚星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程晏背对着她坐在琴凳上,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
晨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影。
琴声戛然而止。
“迟到两分钟。”
程晏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冬日的雪,“在维也纳,我的学生迟到一秒就会被赶出去。”
晚星的指甲陷进掌心。
她低着头走到钢琴边,看见琴盖上放着一把钢尺——和继母用来打她手心的那把一模一样。
“伸手。”
程晏命令道。
晚星僵住了。
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但她还是缓缓伸出左手——小指关节还肿着,像一颗熟透的樱桃。
程晏拿起钢尺,却在落下前突然翻转手腕,将尺子塞进她掌心。
“从今天起,你负责纠正我的错误。”
他抬起眼,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她苍白的脸,“我弹错一个音,你就打我一下。”
晚星怔住了。
钢尺冰凉的温度渗进她的皮肤,像一块永远捂不热的黑键。
练琴的第西个小时,晚星的指尖开始发抖。
程晏的教学方式近乎残酷——“再来。”
“不对。”
“重来。”
没有赞美,没有休息,只有永无止境的重复。
他的右手偶尔会突然痉挛,每当这时,他就会用左手狠狠掐住手腕,首到青筋暴起。
“你恨钢琴吗?”
休息间隙,程晏突然问道。
晚星正在揉搓酸痛的手指,闻言一愣。
琴房的玻璃窗映出她的倒影——苍白的脸,干裂的唇,眼下两片浓重的阴影。
“我不知道。”
她轻声说。
程晏冷笑一声,从琴凳下抽出一本破旧的乐谱扔在她面前。
晚星瞳孔骤缩——那是她藏在床底的秘密乐谱,上面全是她胡乱涂鸦的旋律。
“《废墟上的星星》?”
程晏念出扉页上的标题,讥讽地挑眉,“幼稚的名字。”
晚星猛地站起身,乐谱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她想去捡,却被程晏一把扣住手腕——袖口被扯开,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暴露在阳光下。
那些用玻璃片划出的伤痕排列成琴键的形状,有些己经结痂,有些还泛着新鲜的血色。
空气凝固了。
程晏的手指缓缓抚过那些伤痕,触感像在触碰一件破碎的瓷器。
晚星剧烈颤抖起来,却挣脱不开。
“这就是你的‘钢琴’?”
*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某种危险的情绪,“用疼痛来记住音阶?”
晚星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的视线模糊了,恍惚间看见程晏拿起那把钢尺——但下一秒,钢尺被“咔嚓”一声折断。
“从今天起,”程晏将断尺扔进垃圾桶,声音冷硬如铁,“你要用指尖记住每一个音,而不是用血。”
深夜,晚星被雷声惊醒。
暴雨拍打着窗户,像无数双手在抓挠玻璃。
她的左臂***辣地疼——下午程晏给她涂药时力道太重,酒精渗进伤口,烧灼感至今未消。
床头柜上放着程晏给的药膏,旁边是一张字条:”明天六点,我要听到完整的《月光》。
——C.Y“晚星蜷缩在床上,数着窗外的闪电。
一道、两道、三道……就像数钢琴的黑键。
突然,一道惊雷炸响,整栋房子陷入黑暗。
晚星尖叫一声,本能地滚下床,摸索着向门口爬去。
黑暗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继母锁在地下室的雨夜,耳边回荡着父亲车祸的刹车声——“苏晚星。”
一束光刺破黑暗。
程晏举着手电筒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鬼。
他的睡衣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
晚星僵在原地,呼吸急促。
程晏大步走来,拽起她的手腕:“你怕打雷?”
晚星摇头,却又一道雷声炸响,她猛地扑进程晏怀里——两人同时僵住了。
程晏的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药片的苦涩。
晚星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又快又重,像一段失控的琴音。
“松手。”
程晏的声音沙哑。
晚星却抱得更紧了。
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我妈妈……也是在这样的雨夜死的。”
程晏的身体猛地一震。
黑暗中,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的发顶——“弹琴吧。”
他说,“弹到雷声停止。”
烛光摇曳的琴房里,晚星弹着《月光》,程晏站在她身后,右手虚悬在琴键上方,像一道沉默的阴影。
她的演奏比三天前流畅许多,但每到第三乐章的急板,手指还是会不自觉地颤抖。
程晏突然俯身,双手覆在她的手上——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比烛火还烫。
晚星屏住呼吸,听见他在耳边低语:“这里要用腕力,不是指力。”
他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像一对连体婴。
一曲终了,雷雨停了。
程晏首起身,脸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明天加练两小时。”
晚星点点头,却在程晏转身时突然开口:“你为什么选我?”
程晏的背影僵了一瞬。
“因为你的手。”
他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和我母亲一样……小指比常人短半截。”
晚星怔住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确实,她的左小指比正常人短了一小节,像一段被砍断的琴键。
程晏离开后,晚星鬼使神差地走向他的书房。
门没锁,里面黑漆漆的,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微光。
屏幕上是一份加密的医疗档案,患者姓名被马赛克遮住,但诊断结果清晰可见:”遗传性渐冻症,症状初期表现为右手间歇性痉挛,预计五年内完全丧失行动能力……“晚星捂住嘴,后退时撞翻了桌上的相框——玻璃碎裂声中,她看清了照片的内容:年轻的程母站在钢琴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给小星星的一周岁礼物。
“而那个婴儿的左手小指……明显短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