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城墙,只有歪歪斜斜、用巨大兽骨和粗糙岩石垒成的简陋围栏,上面挂着风干的兽皮和一些辨不清原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装饰品”。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劣质酒水、腐烂的肉、劣质丹药的刺鼻药味、排泄物的恶臭,以及永远无法消散的、来自长城上方的淡淡死气。
这里的规矩,比北境的寒风还要冷硬:拳头硬的吃饭,拳头软的,连喂狗都不配,只会被首接扔上骸骨长城,成为新的“材料”。
酒肴,或者说,顶着这具名为“林风”的天衍剑宗弃徒皮囊的酒肴,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艰难地在这座混乱集市的边缘蠕动着。
他穿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不合身的破烂棉袄,冻得发紫的脸上满是污垢,只有一双眼睛,在乱发遮掩下偶尔闪过狼一样的光。
生存,成了唯一且迫切的念头。
他干的,是最底层中的底层活计。
“喂!
捡骨头的!”
一个满脸横肉、穿着油腻皮袄的壮汉,指着集外不远处一堆刚被抛弃不久、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兽尸,“天黑前,把骨头剃干净,内脏归你,完不成,老子把你剃了!”
酒肴沉默地点头,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过去。
刺鼻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臊扑面而来。
他没有工具,只有一双手,和一点点残存的、驳杂的灵力。
他咬着牙,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抠进冰冷的兽皮缝隙,死命地撕扯。
原主残留的那点微弱剑气,此刻成了唯一能帮助他的东西,凝聚在指尖,如同生锈的钝刀,艰难地切割着坚韧的筋膜和骨骼的连接处。
每一次用力,断裂的经脉都像被针扎火燎。
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
干完活,他得到了一小堆散发着恶臭的、冻得硬邦邦的兽内脏。
他毫不在意地塞进怀里,冰冷黏腻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扭曲的暖意。
另一份活,是给蚀心堂清理废弃的毒窑。
那是在黑风集边缘挖出的地洞,洞口冒着淡淡的、颜色诡异的烟雾。
没人愿意靠近,光是闻一口就头晕目眩。
管事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珠子浑浊,看酒肴的眼神像看一件趁手的工具。
“小子,不怕死就下去。
把里面那些废渣、死虫子清出来,堆到洞口。
一天管你一顿糙米饭,掺沙子的。”
老头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
酒肴没说话,首接钻了进去。
毒窑里光线昏暗,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各种毒草、毒虫尸体腐烂的味道,混杂着炼废丹药的刺鼻药味,形成一股足以让常人瞬间晕厥的毒瘴。
皮肤接触到那些黏腻的废渣,立刻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但酒肴只是皱了皱眉。
体内那三种混乱的力量,在这剧毒环境的***下,反而更加躁动。
尤其是骸骨长城带来的死气,似乎对这毒瘴有着某种天然的亲和。
当毒气丝丝缕缕顺着呼吸和毛孔侵入时,体内驳杂的灵力竟像饿极了的野兽,不受控制地开始主动吸纳这些“毒气”!
“呃!”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每一个毛孔扎进去,在经脉里疯狂搅动!
吸纳的毒气、死气、原主的剑气,还有他自身残魂带来的混乱意识,在他脆弱的身体里激烈冲突、撕咬。
他蜷缩在肮脏的毒渣里,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湿透了破烂的衣衫。
然而,就在这非人的痛苦达到顶点时,心口那缕沉寂的金光,再次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虽然微弱,却像一颗定海神针,让体内狂暴冲突的几股力量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种极其诡异的现象发生了——那些原本水火不容、互相撕扯的力量,在这缕金光的调和(或者说镇压)下,竟开始以一种极其粗暴、不讲道理的方式,强行揉捏、压缩在一起!
过程依旧痛苦万分,但狂暴的冲突却奇迹般地减弱了。
同时,酒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微弱的、属于“林风”的炼气一层修为,竟然在这痛苦与强行的“融合”中,有了一丝微弱的增长!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却像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微光。
酒肴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因剧痛咬出的血迹,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狠厉。
他抓起一把散发着恶臭的毒渣,塞进旁边的破麻袋里。
动作依旧迟缓,但每一次呼吸,都在主动地、贪婪地、承受着巨大痛苦地,吞噬着这毒窑里致命的瘴气!
夜晚,他缩在废弃毒窑最深处一个勉强能避风的角落。
怀里是白天换来的、硬得像石头的糙米窝头,里面掺着硌牙的沙土。
他小口小口地啃着,每一口都用力咀嚼,仿佛在撕咬仇敌的血肉。
怀里还揣着一本薄薄的、沾着黑褐色污迹的小册子。
这是他白天在清理一具相对“新鲜”的尸体时,从对方怀里摸到的。
封面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纳气诀》。
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惨淡的月光,酒肴翻开这本粗糙的册子。
上面记载的,是最粗浅的引气入体、炼化灵气的法门。
文字粗陋,配图更是简陋得可笑。
但对于此刻的他,不啻于天书。
他尝试着按照册子上说的,盘膝坐好(尽管全身都在疼),放空心神(满脑子都是屠夫的血和那半枚“问”字),感应天地灵气(周围只有毒瘴和死气)。
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但他没有放弃。
他回忆着白天在毒窑里那种剧痛中力量增长的诡异感觉。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底滋生:既然这具身体,这体内的力量,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吞”,那为什么一定要循规蹈矩地感应所谓的“天地灵气”?
他不再刻意去“感应”,而是放开了身体那本能的、对周围能量贪婪的“吸扯”!
呼——!
如同打开了无形的闸门!
毒窑里浓郁的瘴气、空气中弥漫的稀薄死气、甚至远处黑风集飘来的、混杂着酒气、汗臭、欲望和绝望的浑浊“人气”,都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疯狂地向他涌来!
“啊——!”
比白天强烈十倍的痛苦瞬间将他淹没!
万针穿体!
千刀剐肉!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充气的皮囊,随时会爆开!
皮肤下青筋暴起,血管如同蚯蚓般蠕动,七窍都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心口那缕金光再次浮现,比之前清晰了一丝,微弱却坚定地亮着,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灯塔,强行引导着那些狂暴涌入的、属性截然不同的“气”,在破损的经脉中,以一种近乎毁灭的方式,强行冲撞、挤压、融合!
过程惨烈无比。
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
但半个月后,当酒肴再次从那种非人的痛苦中缓过神来,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驳杂混乱的灵力,虽然依旧狂暴不驯,却比之前凝实了数倍!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气流在残破的经脉中艰难流转。
炼气……三层!
他靠在冰冷的洞壁上,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没有突破的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如同冰层下暗流的凶狠。
他伸出依旧颤抖的手,看着掌心那因为强行吸纳驳杂能量而呈现出的、极其不健康的灰败色泽。
这条命,是捡来的。
这力量,是拿命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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