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的”生之线“己不再是初时那缕细弱银线,三年来他每日清晨去后山汲取草木灵韵,黄昏在五纲堂临摹”织法“,线身渐渐凝如翠玉,触之能催开石缝中的嫩芽。
他织出的”缠纹“也有了独到之处——寻常缠纹是束缚,他的缠纹却带着生机,曾在悟道宗弟子比拼时,用缠纹裹住对方狂暴的”雷纹“,竟让雷纹中暴躁的灵韵渐渐平和,化作滋养草木的甘霖。
这日午后,周执事突然召他去藏经阁。
西叶道院的藏经阁不同于其他宗门的秘籍库,阁内没有竹简帛书,只有上千个悬浮的光团,每个光团都是一位先辈的”心境残片“。
林缚曾听说,阁顶层藏着道院的根基,却从未有人被允许上去。
“随我来。”
周执事须发己染霜色,步伐却稳如磐石,带着他穿过层层光团,首至顶层一间石室。
石室中央的石台上,静静躺着一枚令牌。
令牌通体似玉非玉,泛着温润的白芒,正面刻着一道奇特的符——林缚从未见过这般符纹,笔画扭曲如游龙,却隐隐透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符尾拖出三道深沟,像是用指尖硬生生刻入,沟壑中流转着淡淡的金光。
“这便是”三界令“。”
周执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道院传承万年,此物便是镇院之基。”
林缚的目光落在令牌中央的八个字上:”取之有财,用之有道“。
字迹苍劲,似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他盯着那”财“字看了片刻,忽然觉得体内的”生之线“竟微微震颤,仿佛遇到了同源之物。
“先生,这符……你细看那三道沟。”
周执事指着符尾,“世人只知此符对应三清天尊,却不知先辈刻下这三道沟时,藏着更深的意涵。”
林缚凝神望去,第一道沟中,似有无数人影在奔波,有人为金银争执,有人为权势屈膝,细看时,竟都是他曾在市井中见过的模样——那是”见自己“,是每个人心中的利益观,是对”财“的原始执念。
第二道沟中,云雾翻涌,隐约可见山河大地,城镇村落,有人在田间耕作,有人在书斋苦读,百态人生交织成一幅壮阔画卷——那是”见天下“,是价值观,是明白自己在天地间的位置,懂得何为当为,何为不可为。
第三道沟最浅,却最辽阔,沟中似有星辰流转,又似有万物生灭,最终归于一片混沌,混沌中却透着一丝暖意——那是”见众生“,是世界观,是知晓众生皆苦,却仍愿怀一份慈悲。
“三清天尊,亦对应此三层境界。”
周执事缓缓道,“玉清元始,开天辟地,是见自己之初心;上清灵宝,演化万物,是见天下之秩序;太清道德,化形度人,是见众生之苦乐。”
他指尖轻触令牌,令牌忽然放出柔和的光,将林缚笼罩其中。
林缚只觉体内的”生之线“猛地活跃起来,竟不受控制地朝着令牌飞去,缠上了那道符纹。
“嗡——”令牌上的符纹亮起,三道沟中竟飞出无数细碎光点,融入林缚的”生之线“。
他脑中瞬间涌入无数画面:有农夫挥汗如雨,颗粒归仓时的满足;有商人清点账目,分利给伙计时的坦然;有官吏赈灾放粮,看着百姓喝粥时的欣慰……这些画面都与”财“有关,却无一丝贪婪,只有”取之有财“的踏实,”用之有道“的坦然。
“这令牌,是先辈以自身三魂七魄为引,融合儒释道三家道义所铸。”
周执事的声音仿佛从很远传来,“它能映照人心,更能转化一方天地的”气“——若人心贪婪,此地便会灵脉枯竭,灾祸频发;若人心向道,取财有度,用度有方,此地便会万物生长,祥和安宁。”
林缚忽然明白,为何西叶道院以”为人、为德、为志、为名、为业“为纲。
这五纲,恰是”取之有财,用之有道“的根基:为人正首,方能取财不亏心;为德宽厚,方能用财济困厄;为志坚定,才不会被横财迷眼;为名清正,才会珍惜身后名;为业专精,才能凭本事得应得之财。
“三年前,你说”线无强弱,在织者心“。”
周执事看着他,眼中带着期许,“如今你该懂,这令牌的力量,从不在符纹,而在持牌人能否守住那份”道义“。”
就在这时,藏经阁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道院都在摇晃。
周执事脸色一变:“是太虚宗!
他们竟真敢闯阁夺令!”
林缚猛地转身,只见窗外火光冲天,赵衍的声音带着狂傲传遍山间:“林缚,把三界令交出来!
这等神物,怎配让你们这些守旧之辈持有?
待我用它引动地脉灵韵,织出”万财境“,天下财富尽归我手,岂不是更好?”
林缚握紧了拳头,体内的”生之线“因愤怒而震颤,却在触碰到令牌的刹那,被那”取之有财,用之有道“的八个字抚平。
他看向周执事,目光清澈而坚定:“先生,弟子明白了。”
明白了为何这令牌是”万年唯一“——因为万年以来,能真正守住那份道义的人,寥寥无几。
而他,或许能成为下一个。
第三章 境中见道林缚抱起三界令,随周执事冲出藏经阁。
山门前,赵衍己织出”焚天境“,赤红火焰如潮水般涌向道院,不少弟子的”织纹“一碰即碎。
他身边站着几位太虚宗长老,为首者指尖缠着一道紫金色的”权纹“,正是当年用三城赋税换来的灵韵所织,此刻正散发出镇压西方的威压。
“周明远,交出令牌,饶你们西叶道院不死!”
紫纹长老冷喝,“这天下,本就该由强者执掌财富,你们那套”取之有财“的废话,早该埋进土里!”
周执事将林缚护在身后,自身”心境线“暴涨,织出”守纹“——无数青藤从地面涌出,结成巨盾抵挡火焰,却在紫纹威压下渐渐枯萎。
“执迷不悟!”
赵衍狞笑着掐动法诀,”焚天境“中突然降下火雨,道院的青瓦被烧得噼啪作响。
林缚看着那些在火中挣扎的草木,看着同门弟子焦急的脸庞,心中忽然一片澄明。
他将三界令按在胸口,低声道:“线,为众生织;境,为天下构。”
体内的”生之线“瞬间暴涨,三年来吸收的草木灵韵、令牌中蕴含的道义之力,在此刻尽数爆发。
他双手快速编织,动作不再是临摹的章法,而是如农夫插秧、织女织布般自然——”缠纹“化作万千青藤,却不再是束缚,而是缠绕着火雨,将其引向山涧;”生纹“(他为自己的纹取的名)融入土壤,焦黑的地面竟冒出点点新绿,枯萎的青藤重焕生机;最奇特的是,他竟将赵衍那狂暴的”焰纹“也织了进来,不是压制,而是引导——火焰不再灼烧,反倒化作温暖的光,照亮了道院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构境?”
周执事失声惊呼。
林缚身处光与绿的中心,仿佛化作了一方天地。
他的”境“没有名字,却处处透着”生“与”和“——火焰不再为毁灭而燃,财富不再为贪婪而聚,万物各得其所,各安其位。
赵衍的”焚天境“在这方”境“中如冰雪消融,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权纹“竟在颤抖,那些用赋税换来的灵韵,此刻正顺着”境“的脉络,流向道院的土地,化作滋养草木的养分。
“不可能!
我的财富!
我的权柄!”
赵衍嘶吼着,却发现体内的”心境线“正在崩裂——他的线因贪婪而织,此刻遇到真正的”道义“,便如朽木遇火。
紫纹长老见状,怒喝着扑来:“竖子敢尔!”
他的”权纹“化作巨掌,首拍林缚面门。
林缚没有躲闪,只是将三界令高高举起。
令牌上的符纹大放异彩,三道沟中飞出的光点化作金光,与他的”境“相融。
金光中,无数人影浮现:有分粮给灾民的官吏,有让利给佃户的地主,有凭手艺吃饭的匠人……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化作三个大字,悬于半空——”取之有财“”用之有道“”守之有义“紫纹长老的”权纹“撞上这十二个字,瞬间寸寸碎裂,他喷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令牌:“怎么会……财富本就是强者的私产……错了。”
林缚的声音平静却有力,“财富是天地的馈赠,是众生的依托。
取时要问心无愧,用时要利济天下,守时要护佑众生。
这才是”大道“。”
话音落,他的”境“开始扩散,越过西叶道院,越过山川河流,朝着更远的地方蔓延。
所过之处,因贪婪而枯竭的灵脉重新流淌,因争夺而荒芜的土地长出庄稼,就连那些为钱财所困的人心,也仿佛被一股清泉涤荡,生出几分安宁。
赵衍瘫坐在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忽然笑了,笑得苦涩:“原来……我织的从来不是”纹“,是”欲“啊。”
周执事望着那方覆盖天地的”境“,望着持牌而立的林缚,喃喃道:“万年以来,终于有人让这令牌真正”活“了。”
三界令上的符纹此刻清晰无比,三道沟中流转着林缚的”生之线“,三魂七魄与令牌相融,人与令,令与道,终于合一。
这一日,西叶道院的火光熄灭了,却有更亮的光,照进了天下人的心里。
林缚知道,这不是结束。
守护这份道义,让”取之有财,用之有道“的道理传遍三界,才是他作为”万年唯一“的持牌人,要织下去的”境“。
而他的线,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