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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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姑村后,依着山坡,有一处青砖灰瓦的古旧院落,院墙爬满了经年的藤蔓,绿意盎然,不但遮盖不住当年的荣耀,反而更增加了底蕴的厚重与福荫的繁盛。

院落上方,山坡的最高处,便是那棵名震日照,牵动无数人心的千年神茶树。

此刻,神茶树巨大的树冠如同一把撑开的、流淌着浓绿汁液的巨伞,遮天蔽日。

树下,人头攒动,香烟缭绕。

数百村民聚集于此,正在举行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拜祭茶姑娘娘仪式。

神茶树粗壮的枝干上,早己被陈年积累的无数寄托着希冀的红布条缠绕包裹,远远望去,如同披了一件缀满赤色鳞片的霞帔。

枝桠的垭口处,塞满了鼓囊囊的红色祈福包,像一颗颗饱满而沉重的心脏。

树下,一张古旧的香案被擦拭得油亮,上面供奉着时令瓜果、新蒸的米糕,还有一尾象征着吉庆有余的红鳞鲤鱼。

三只粗大的香烛插在铜香炉里,火头跳跃,青烟笔首上升,在浓密的树荫下盘旋、扭曲、弥散,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线香和供品的混合气息,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一位白发如雪、脸上沟壑纵横如老树皮的老者,身着浆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肃立在香案旁。

这正是茶姑村老村长丁兆山,也是本村丁氏家族的话事人。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震动,发出苍老却洪亮的喊声,穿透了人群的嗡嗡低语:“拜——神——茶——树——喽——!”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一种古老仪式的庄严与神秘。

“一拜神茶树——!

佑我茶姑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以村中首富丁仁里老爷为首的乡绅耆老们,神情肃穆,率先深深跪拜下去。

紧接着,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俯下身,额头触碰到冰凉而带着青草气息的土地。

虔诚的祝祷声低低响起,汇成一片模糊而厚重的声浪。

丁仁里身着藏青色团花绸缎长袍,外罩玄色马褂,气度沉稳。

他身旁,女儿丁雪青显得格外醒目。

她留着齐耳的乌黑短发,一张瓜子脸白皙光洁,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此刻映着香烛的火光,清澈得如同山涧深潭。

她穿着月白色的斜襟学生衫,下身是及踝的黑色长裙,身姿挺拔,在周围一群穿着粗布花袄、梳着长辫的村姑中,如同荒原上兀自绽放的一株素净兰花,冷峭而美丽,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书卷气和隐隐的倔强。

丁兆山老村长待众人起身,再次提气高呼:“二拜神茶树——!

佑我茶姑山——衣食丰足——仓廪殷实——!”

“三拜神茶树——!

佑我茶姑山——万世平安——无灾无难——!”

“西拜神茶树——!

佑我茶姑山——子孙增禄——瓜瓞绵绵——!”

“五拜神茶树——!

佑我茶姑山——家园太平——鸡犬安宁——!”

“六拜神茶树——!

佑我茶姑山——老少享福——寿与天齐——!”

六声拜谒,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沉过一声,如同六记重锤,敲击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坎上,也敲击在这片古老而多难的土地上。

村民们每一次的俯身,都是对生存最卑微也最炽热的祈求;每一次抬头,目光触及那苍翠欲滴、仿佛蕴藏无限生机的神树,眼底便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六拜礼毕,香烟更盛,几乎将神茶树的根部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青雾里。

丁兆山老村长转向丁仁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拜礼圆满!

恭请丁老爷,赐福开示!”

国有国法,族有族规。

丁兆山虽然大丁仁里十几岁,但是他辈分却比丁仁里小两辈,所以必须得恭敬有加。

丁仁里的年龄在茶姑村丁氏家族的大排行中第三,要不是公开大场合,丁兆山都得老老实实喊丁仁里三爷爷。

丁仁里稳步走到香案前,面向众人。

他双手抱拳,向神茶树深深一揖,又向西方乡亲团团作揖,姿态从容,气度俨然。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诸位乡亲父老!

仁里不才,蒙乡亲厚爱,推我主事这祭祀大礼,心中惶恐。

今日斗胆,借神树灵光,说几句肺腑之言。”

他抬头,目光深情地凝视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仿佛在与一位亘古的守护者对话。

“千年流转,传说犹在耳畔。

想当年,茶姑娘娘为护佑我茶姑山方圆百里生灵,免遭那恶龙荼毒,是何等大义凛然!

她只身赴险,血战洞窟,终与那孽畜同归于尽!

仙躯所化,便是眼前这棵神茶树!

这树,是茶姑娘娘的化身!

是我茶姑村世世代代的守护神!

是我们茶姑村的魂!

是我们茶姑村的命根子!

是我们后代子孙的希望传承!”

他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丁仁里能有今日,全赖神树庇佑,娘娘恩德!

我们拜它,祭它,更要豁出性命护它!

神茶树上的一枝一叶,一根一苗,都是娘娘精血所系,虽然治病救人,灵验异常,但若非茶姑娘娘开恩落叶赐福,谁要是为了贪欲敢动它分毫,” 丁仁里猛地提高了声调,目光如电,扫视全场,“那就是动我们茶姑村祖祖辈辈的根基!

动我们所有人的命!

我们茶姑村的老少爷们,决不答应!

我丁仁里,第一个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决不答应!”

人群瞬间沸腾了!

无数代人无数日子积累的情感如同火山喷发,包含着对神茶树无上的崇敬与感激。

男人们挥舞着拳头,妇孺们涨红了脸,饱含着血性与愤怒的呐喊声,如同惊雷,在山谷间隆隆滚过,震得树叶簌簌作响,连袅袅上升的青烟都为之震颤、扭曲。

这是对家园守护神最朴素的宣誓,也是对即将到来的未知风暴最本能的抗拒。

在这群情激愤的人潮中,有两个身影显得格外冷静沉着,似乎和茶姑村民们有点儿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年龄略大看上去有二十七八的青年人,身材敦实,皮肤黝黑如铁,穿着和普通村民无异的土布褂子,但那双眼睛却像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西周,尤其是村口的方向。

他正是共产党茶姑山游击队的队长,牟铁山。

另一个身材瘦小,机灵如猴,是他的队员小刘。

小刘借着人群的掩护,凑近牟铁山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队长,您看丁老爷这态度……他真能帮咱们?

肯见咱们?”

牟铁山目光沉稳,依旧落在慷慨陈词的丁仁里身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丁仁里是开明士绅,骨子里有血性。

鬼子占了咱们的海曲城,烧杀抢掠,他看在眼里。

他是商人,更是个中国人。

我们党在茶姑山扎根,打鬼子,保家乡,是真抗日,真护民,他一定明白这个理儿。

他是我们重要的朋友,是我们团结一切力量打鬼子的关键一环。

放心,他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他会支持我们的。”

他的话语像山石一样坚定,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信念。

令人忧心的是,茶姑村的乡亲和游击队的牟队长小刘两人,都没有预知到危险正在从村外悄悄来临。

村子外,山林的阴影深处。

冰冷的枪管,在树叶的缝隙间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无数双穿着翻毛牛皮靴的脚,悄无声息地踩在松软的腐殖土上,如同鬼魅。

一张由刺刀和黄色军服构成的死亡之网,己经严密地、彻底地,将整个茶姑村箍在了其中。

村口、小路、后山……每一个可能逃脱的缝隙都被封死。

村子里,香烟依旧袅袅,呐喊声依旧在回荡,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浑然不觉。

岗村野田藏身在一棵几人合抱的古松之后,举着望远镜,像一只耐心的毒蛛,窥视着神茶树下那沸腾的一幕。

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残忍而满足的弧度。

镜片后的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些激愤的村民,扫过慷慨激昂的丁仁里,扫过卓然独立的丁雪青……最终,长久地停留在那棵巍峨、神秘、散发着古老生命气息的神茶树上。

那目光中,有贪婪,有占有欲,还有一种学者面对稀世标本般的痴迷。

他仿佛能闻到那树叶散发出的、传说中蕴含仙灵之气的奇异幽香。

望远镜的视野里,神茶树巨大的树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知是否错觉,岗村野田觉得,那浓密的绿荫深处,似乎有一道难以言喻的、悲悯而愤怒的目光,穿透了镜片,冷冷地回望着他。

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望远镜的手指,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那神树,在香烟与呐喊的包围中,沉默地矗立着,如同一个知晓一切秘密的古老智者,静待着即将喷薄而出的血色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