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模范地狱
陆砚深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眼中那丝微弱的迷惘瞬间被浓烈的厌恶取代,“真是……拙劣的模仿。”
他猛地松开手,力道之大让江晚筝猝不及防地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吧台边缘,痛得她闷哼一声。
“记住你的身份!
你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像她!
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阴影将她完全覆盖,声音冰寒刺骨,“就滚回医院,亲眼看着你弟弟是怎么因为没钱治疗,一点一点停止呼吸的!”
“弟弟……”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晚筝最脆弱的地方。
所有的屈辱、不甘、愤怒,都在这一刻被硬生生碾碎,化为齑粉。
她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她不能退,不能倒。
“对不起……陆先生。”
声音低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会……努力学。
更像她。”
陆砚深似乎满意于她再次的臣服,又或者只是酒精和烦躁让他失去了继续折磨的兴趣。
他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点液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去放洗澡水,温度40度。
薇薇喜欢这个温度。”
模仿的地狱,才刚刚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日子,是日复一日、精确到令人发指的“矫正”与“扮演”。
陆砚深像一个追求极致完美的、冷酷无情的导演,而江晚筝是他手中唯一且必须无限趋近于完美的演员。
稍有差池,便是疾风骤雨般的惩罚。
她必须每天穿着林薇风格的衣物,从内衣到外套,无一例外。
那瓶甜腻的栀子花香水成了她的枷锁,无论她如何厌恶,都必须喷洒在手腕、耳后。
每次闻到这味道,胃部都会条件反射地抽搐。
陆砚深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台昂贵的三角钢琴,摆在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
“薇薇弹得一手好钢琴,尤其是肖邦的《夜曲》。”
他坐在沙发上,冷冷地命令,“弹。”
江晚筝坐在琴凳上,手指僵硬地放在黑白琴键上。
她只在小学音乐课上摸过手风琴,对钢琴一窍不通。
她笨拙地按下一个琴键,发出一个突兀的单音。
陆砚深的眉头立刻蹙起。
“蠢。”
他毫不留情地评价。
最终,她只能对着平板电脑上的模拟钢琴软件,僵硬地戳着屏幕,发出的电子音效生硬刺耳,在空旷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滑稽而悲哀。
陆砚深有时会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放空,仿佛透过这刺耳的声音,听到了另一个时空流淌的优美旋律;有时则会烦躁地关掉音响,让她“滚开”。
每天下午三点,是雷打不动的“红茶时间”。
她必须用特定的骨瓷杯,特定的锡兰红茶,水温精确到85度,加入半块方糖,不能多也不能少,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陆砚深书房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的右上角。
大多数时候,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任由那杯茶由热转温,最后彻底凉透。
有一次,她不小心放错了位置,靠近了文件。
陆砚深首接将整杯茶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和碎裂的瓷片溅了她一身。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废物!”
他冰冷的目光像刀子。
更让她心力交瘁的是,陆砚深会毫无预兆地陷入对“薇薇”的回忆。
可能是在餐桌上,他突然说:“薇薇喜欢吃清蒸鲈鱼,鱼腹的肉最嫩。”
江晚筝就必须立刻放下自己夹起的青菜,去夹鱼腹肉。
可能是在车上,他看着窗外掠过的花店,淡淡地说:“薇薇最喜欢白色的晚香玉,觉得它香气幽远。”
下一次她出现在他面前时,身上就必须带着晚香玉的味道,否则迎接她的就是冰冷的眼神和更长时间的禁闭。
惩罚的方式多种多样。
最轻的是刻薄的言语和冰冷的眼神,足以让她如坠冰窟。
稍重的是克扣她了解弟弟江枫病情的消息。
陆家医院那边守口如瓶,没有陆砚深的允许,她连江枫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最让她恐惧的是被锁在听雨轩。
那里空旷死寂,只有无处不在的“林薇印记”和她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咳嗽声作伴。
手机被没收,与外界彻底隔绝,时间变得模糊而漫长,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每一次被放出来,她都感觉自己像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脸色惨白,眼神更加空洞。
身体的疲惫尚能用意志强撑,精神的折磨却像缓慢滴落的水,日夜不停地侵蚀着她灵魂的基石。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躺在柔软得不像话的大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盏造价不菲、却冰冷刺眼的水晶吊灯。
水晶折射着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光,在她眼中幻化成无数冰冷的碎片,将她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华丽标本框里的蝴蝶,翅膀被强行展开,展示着不属于自己的美丽,内在的生命力却在一点点干涸、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