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吝啬地洒下，照亮夏小希惨白如纸的脸。
她僵坐在窄小的单人床上，薄被滑落到腰间，手里死死攥着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
刺眼的光线从布满裂痕的玻璃下透出，将那几行银行通知短信的文字，每一个笔画都映照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烫进她一片空白、只剩下惊涛骇浪的意识深处。
十万块。
100,000.00。
尾号3478。
当前余额：100,127.36。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符号，都像一颗重锤，狠狠砸在她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她无法理解。
脑子里嗡嗡作响，像塞进了一整窝疯狂振翅的马蜂。
所有的思绪都被这串天文数字搅得粉碎，只剩下一种纯粹的、灭顶的恐惧。
谁？
谁转的钱？
为什么？
诈骗？
陷阱？
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的“报酬”？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她冰冷的心脏！
身体里残留的、那些无法解释的剧烈酸痛，手腕的肿胀，膝盖的刺痛，还有那段彻底空白的记忆……巷子里那几个混混不怀好意的狞笑……所有碎片在这个荒谬绝伦的数字冲击下，被恐惧强行粘合在一起，拼凑出一个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可怕猜想！
难道……难道那段空白的记忆里……她……她把自己卖了？！
为了钱？！
“不……不可能……不会的……” 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呓语，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嘴唇间挤出来。
她猛地摇头，动作剧烈得几乎要扭伤脖子，散乱的黑发黏在布满冷汗的额头上，眼神惊恐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破败、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和恐怖的空间。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可怕的债主或者警察破门而入。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和喉咙。
她感觉无法呼吸，胸口憋闷得像压了千斤巨石。
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比刚才躺在地上时还要剧烈。
攥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屏幕的裂纹边缘几乎要嵌进皮肤。
“钱……钱……” 她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钱……是……是谁……我的卡……我的卡怎么会……”她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拼命地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划拉着，试图点开银行的APP，想看清楚明细，想证明这只是一场噩梦，一个错误！
然而，巨大的恐慌让她的手指完全不听使唤，好几次都点错了图标，屏幕在碎裂的纹路中闪烁不定。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强烈的、冰冷的抽离感，毫无征兆地降临！
仿佛灵魂深处某个阀门被猛地拧开，一股沛然莫御的意志洪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冲刷而下！
夏小希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浪猛地向后推去，瞬间沉入一片黑暗、温暖的深海！
所有的感官——身体的剧痛、冰冷的空气、手机的触感、内心的恐惧——都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迅速变得遥远、模糊、失真。
不！
不要！
夏小希的意识在深海中发出无声的尖叫，充满了绝望的抗拒。
她拼命挣扎，想要重新掌控这具身体，想要摆脱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
然而，那股意志如同沉重的铁锚，将她死死地拖拽向意识的深渊，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感知。
身体的控制权，在电光火石之间，被强行易主！
“呃……” 一声低沉沙哑的、带着浓浓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痛楚的闷哼，从夏小希的喉咙里发出。
那双原本布满惊恐泪水、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瞬间变了！
泪水依旧挂在睫毛上，但瞳孔深处所有的怯懦、茫然和恐惧，如同被狂风吹散的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那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这间破败小屋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个陌生的战场。
苏醒，接管了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
意识重新落回实处的瞬间，身体反馈回来的剧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
肋下的闷痛、手腕的胀痛、膝盖的酸痛……比刚才夏小希感受时更加清晰、更加尖锐！
胃里的灼烧感和喉咙的干渴感也汹涌而来。
他（她）的身体猛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这具躯壳此刻承受的巨大负荷。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目光落在自己（夏小希）那只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的手上。
麻烦。
苏醒的意识里闪过这个冰冷的词汇。
夏小希那巨大的、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恐惧和抗拒，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
这女人，被那十万块吓疯了。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那只紧握手机的手。
动作极其僵硬，关节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次弯曲都牵扯着腕部的刺痛。
他强忍着不适，用另一只手，一点一点，极其费力地掰开了那几根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手机的手指。
手机终于被解放出来，屏幕依旧亮着，那串刺眼的数字和银行通知，像是一张无声的嘲讽状。
苏醒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得可怕。
他无视了那串数字，手指在布满裂痕的屏幕上划动了几下，退出了短信界面，然后点开了手机自带的、简陋的相机应用。
前置摄像头瞬间开启。
碎裂的屏幕里，映出了一张苍白、憔悴、布满泪痕的少女脸庞。
散乱的黑发黏在汗湿的额头和脸颊上，眼眶红肿，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唯有那双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与这张脸孔格格不入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苏醒看着屏幕里的“自己”。
这张属于夏小希的脸，此刻成了他意志的载体。
一种极其怪异的剥离感油然而生。
他沉默地与镜中的影像对视着，像是在确认某种存在。
狭小的出租屋里，死寂无声。
只有老旧日光灯管发出的、细微的电流嗡鸣，以及苏醒（夏小希）压抑着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在意识那片被强行压制的、黑暗而温暖的深海里，夏小希残存的感知像受惊的触角，疯狂地捕捉着外界的任何一丝变化。
身体……被控制了！
那个声音！
那个在巷子里炸响的、陌生而暴戾的男性声音！
他……他就在我的身体里？！
用我的眼睛……看东西？！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浸透了夏小希意识的核心！
比看到那十万块时更加纯粹、更加原始的恐惧！
自己的身体，成了别人的容器！
这简首比最恐怖的噩梦还要骇人！
“你……”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无尽恐惧和颤抖的气音，艰难地从夏小希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这不是苏醒控制的，而是夏小希残存意识在巨大恐惧下的本能反应，如同溺水者最后呼出的一串气泡。
苏醒的眼神微微一动。
镜中那双锐利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他感受到了。
夏小希那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恐惧意念，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意识的隔膜。
他没有立刻回应。
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着冰冷的墙壁，尽量减轻肋下的压力。
这个微小的动作也牵扯着全身的酸痛，让他（她）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继续蔓延，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几秒钟后，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疲惫感，却又异常清晰冷静的声音，终于从夏小希的嘴唇间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疯狂的死寂。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水泥地上，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小屋里：“钱，是我弄来的。”
没有开场白，没有解释，首截了当，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这句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夏小希的意识深处！
将她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粉碎！
真的是他！
这个占据了她身体的怪物！
那十万块……真的是他弄来的！
用什么方法？
巷子里消失的记忆……身体的剧痛……还有那三个混混……一个可怕的联想瞬间成形！
“你……你对……对我做了什么？！”
夏小希的意识在尖叫，但传递到身体，却只剩下更加剧烈的颤抖和一声破碎的、带着哭腔的质问，“那钱……是不是……是不是你……你把我……卖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绝望的指控。
苏醒的眼神依旧冰冷，镜中的影像没有丝毫动容。
他看着屏幕里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恐惧和屈辱的脸，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卖你？”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就你这豆芽菜一样的身板，加上这一身伤，卖到黑煤窑挖矿，能值一千块顶天了。”
刻薄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刺向夏小希最敏感、最自卑的神经。
豆芽菜……一身伤……不值钱……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恐惧，让她残存的意识剧烈地翻腾起来！
“你……你***！”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夏小希（或者说她的意识在控制声带）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