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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渊市老城区在秋雨中泛着湿漉漉的微光。

藏拙斋门口,林默蹲下身,将一袋猫粮和一个盛满清水的瓷碗,仔细放在避雨的屋檐下。

“***,”他轻轻唤了一声,那只熟悉的橘黄色流浪猫警惕地从阴影里探出头,看到是他和食物,才小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脚。

“我要出趟远门,这些够你吃一阵子了。”

林默揉了揉猫咪温热的后颈,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暖流渗入,驱散了秋雨的湿寒。

猫咪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吴伯撑着伞从隔壁旧书店出来,看到这一幕,又瞅了瞅林默脚边那个洗得发白、看起来空瘪瘪的旧双肩包,忍不住唠叨:“小林,这就走啦?

云山那地方听说山路陡得很,苗寨更是在深山老林里,你就背这么个小包?

连件厚衣服都不带?

秋雨凉,山里寒气更重!”

林默站起身,脸上是惯常的温和笑容:“轻装上阵,方便。

吴伯,店里就麻烦您照看下,我留了钥匙在您信箱里,要是下雨漏水……知道知道!”

吴伯摆摆手,“门窗水管我都会帮你盯着。

不过小林啊,”他压低声音,浑浊的老眼带着探究,“苏老爷子那人不简单,他托的事儿……怕是不好办吧?

苗寨怪病,听着就邪乎。

你自己可得当心点!”

“嗯,谢谢吴伯。”

林默没有多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手腕内侧,那道闪电状的疤痕在昏暗天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雨中安静舔舐食物的猫咪和藏拙斋斑驳的木门,转身走入细密的雨帘。

背影很快消失在老城弯曲的青石板巷弄尽头,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留痕迹。

沉渊市高铁站,巨大的穹顶下人流如织,电子屏上滚动着各色目的地。

林默背着那个不起眼的旧包,穿过喧嚣的人群。

他步伐平稳,气息收敛,与周围或匆忙或兴奋的旅客并无二致,仿佛只是前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出差或旅行。

他按照苏正鸿提供的电子车票信息,找到了开往云山方向的列车站台。

深蓝色的流线型车体静静停卧在轨道上,如同蛰伏的钢铁长龙。

林默走向自己所在的二等车厢,刚走到车厢连接处——“麻烦帮我把箱子放上去好吗?

谢谢!”

一个清亮中带着点气喘的女声穿透了站台的嘈杂广播和人声。

林默循声望去。

一个年轻的女孩正站在过道里,努力想把一个超大号的、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托举起来塞进行李架。

箱子显然超重,随着她吃力的动作危险地左右晃动,几次差点砸到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女士。

女孩扎着清爽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米白色的冲锋衣和深色工装裤,脚上是沾了些许泥点的登山靴,打扮利落,透着户外运动爱好者的干练。

此刻她脸颊微红,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眼神里满是焦急和无奈。

正是苏晴。

林默脚步顿住。

他没有立刻上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女孩的脸庞和那个硕大的箱子,最后落在她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指关节上。

几秒后,他才迈步走过去。

“我来吧。”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感,轻易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苏晴闻声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普通灰色连帽卫衣和深色休闲裤的男人。

他个子很高,身形偏瘦,面容干净,眼神却异常沉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多少情绪。

整个人气质内敛,甚至有些过于平凡,丢在人群里瞬间就会被淹没的那种。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抬起手时,从卫衣袖口露出的手腕内侧,一道闪电状的淡银色疤痕。

“啊?

哦!

太感谢了!”

苏晴连忙松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让开位置,“箱子有点沉,里面塞了相机包和登山装备……”林默没说话,只是伸出右手,单手抓住那个巨大行李箱的提手。

在苏晴和旁边几位旅客略带惊异的目光注视下,那个让她使出吃奶力气也只能勉强提起一角的沉重箱子,被他如同拎起一袋棉花般,轻松地、稳稳地托举起来,手臂肌肉线条在卫衣布料下流畅地绷紧一瞬,随即又放松。

他没有丝毫迟滞,手腕微微一松,箱子便如同被精确引导的磁悬浮装置,无声而顺滑地嵌入行李架上预留的空位,严丝合缝,甚至没有碰到旁边的任何一件行李。

动作干净利落,举重若轻。

“好了。”

林默放下手,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晴愣愣地看着行李架,又看看林默那只骨节分明、看起来并不特别粗壮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刚才用力过度有些发酸的手腕。

“谢……谢谢!

你力气好大!”

她由衷地赞叹,随即想起什么,连忙自我介绍,“我叫苏晴,去云山采风的!

你呢?”

“林默。”

他简单地报上名字,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双眼睛很亮,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好奇和活力,与她此刻略显狼狈却又充满生气的状态很相称。

他没再多言,侧身示意她先进去找座位。

苏晴这才发现林默的座位号就在自己旁边——靠窗的F座,而她的是靠过道的D座。

她赶紧侧身进去坐下,林默随后在她外侧落座,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尽量减少肢体接触的可能。

列车缓缓启动,沉渊市的高楼大厦在窗外匀速后退,逐渐被郊区的田野和低矮丘陵取代。

雨丝斜斜地打在车窗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苏晴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加上对刚才林默那“神力”印象深刻,忍不住主动搭话:“林默,你也是去云山旅游吗?

还是工作?

看你行李好少。”

“算是……探访。”

林默的回答模棱两可,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风景上,似乎不太想深谈。

“探访?

朋友还是亲戚?

云山那边我查过资料,风景超美的!

特别是深秋,层林尽染!

我这次去主要是想拍点民俗和自然风光的素材,我是学数字媒体艺术的,快毕业了,在做毕设……”苏晴兴致勃勃地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贴着各种卡通贴纸的平板电脑,点开几张色彩绚烂的秋景图和几张略显阴郁、带着神秘色彩的古老吊脚楼照片,“你看,这是网上找到的参考,我想拍出这种古老与现代、自然与人文交织的感觉!

对了,我还听说最近有个靠近‘落魂涧’的古苗寨不太平,好像出了什么怪病?

不知道能不能靠近……”听到“落魂涧”和“怪病”,林默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苏晴平板电脑的图片上。

那几张吊脚楼的图片,建筑风格和他在苏正鸿那里看到的资料照片有几分相似。

他状似无意地问:“你对那个苗寨了解多少?”

“不多,”苏晴摇摇头,指尖划着屏幕,“网上信息很少,语焉不详的。

只说位置偏僻,靠近一个叫落魂涧的险地,最近寨子里好多人得了奇怪的昏睡病,皮肤上还有黑斑,医疗队去了也查不出原因,好像还封锁了?

挺邪门的。”

她说着,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丝女孩子对未知事物的本能忌惮,但眼神里的好奇光芒却更盛了,“不过越神秘越有吸引力嘛!

当然,安全第一,我不会硬闯的。”

林默“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重新看向窗外。

雨似乎更大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远山的轮廓。

他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疤痕。

苏正鸿委托的目标,血玉髓所在的寨子,十有***就是苏晴口中这个“不太平”的地方。

而身边这个充满活力、对神秘事件充满好奇心的女孩,似乎也正被某种无形的线,牵引着向同一个方向靠近。

列车穿行在越来越险峻的山区。

窗外不再是平坦的田野,而是陡峭的崖壁和深不见底的峡谷。

浓重的雾气在山腰缭绕,能见度很低。

车厢内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大部分旅客在打盹或玩手机,只有车轮碾压铁轨的规律声响和雨点击打车窗的声音交织。

突然——轰隆!!!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侧前方的山体传来!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岩石碎裂和滚动的哗啦声!

如同巨兽的咆哮,瞬间打破了车厢的宁静!

“啊——!”

“怎么回事?!”

“山塌了?!”

乘客们被惊醒,惊恐地望向窗外。

只见左侧陡峭的山坡上,在暴雨的冲刷下,一大片山体表层正裹挟着泥沙、树木和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如同褐黄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其中几块足有小汽车大小的巨石,被泥流裹挟着,带着毁灭性的动能,正朝着列车中段——也就是林默和苏晴所在车厢的位置——狠狠砸来!

最近的巨石距离飞驰的列车不过百米之遥,转瞬即至!

“天啊!

要砸过来了!”

“快趴下!”

绝望的尖叫声充斥车厢。

苏晴脸色煞白,下意识想抱头蹲下,身体却因恐惧而僵硬。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千钧一发!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时间在他眼中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

他能清晰地看到巨石表面崩裂的纹路,看到泥浆在空中飞溅的轨迹,看到车厢内每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包括身边苏晴那双瞬间失去血色的嘴唇和瞪大的、映着死亡阴影的眼睛。

不能躲!

也躲不开!

一旦巨石砸中车厢,后果不堪设想!

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微不可察地、极其迅速地向上挑动了一下。

动作幅度小到连紧挨着他的苏晴都毫无察觉。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到难以想象的力场,以超越物理法则的速度瞬间张开,精准地笼罩在那几块最具威胁的巨石前方!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

在车厢内乘客绝望的注视下,那几块呼啸而至、携带万钧之力的巨石,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壁!

噗!

噗!

噗!

沉闷的撞击声被隔绝在力场之外,只有极其细微的震动传入车厢。

那几块致命的巨石,在距离列车侧窗仅剩不足十米的空中,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无声无息地、从外向内急速崩解、粉碎!

由坚硬的岩石化为最细小的砂砾和齑粉!

整个过程快得超出人类视觉捕捉的极限,仿佛只是光影的一次错觉。

只有那漫天扬起的、被雨水迅速打湿的尘雾,昭示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并非幻觉。

轰隆隆……泥石流的主体擦着列车的尾部冲入下方深谷,发出沉闷的余响。

车厢内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保持着惊恐僵硬的姿势,仿佛还没从灭顶之灾的幻象中回过神来。

几秒钟后,才有劫后余生的抽泣和难以置信的喃喃低语响起。

“没……没砸中?”

“是泥石流自己偏了?”

“老天保佑!

是老天保佑啊!”

列车广播急促响起,提醒乘客保持镇定,列车将减速通过危险区域。

苏晴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刚才那一瞬间,巨石扑面而来的死亡压迫感是如此真实!

她甚至能感受到巨石带起的劲风似乎己经刮到了脸上!

可它们……就在眼前……粉碎了?

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爆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林默。

他依旧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侧脸线条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灾难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恰好路过的、被雨景吸引的普通乘客。

只有苏晴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似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是她吓懵了产生的错觉吗?

还是……就在这时,苏晴的目光猛地被林默左手边车窗下方的景象吸引了。

一小块从崩解巨石上溅射出来的、约莫拳头大小的尖锐碎石,正以极高的速度射向车窗!

角度刁钻,避开了林默身体遮挡的范围,首冲苏晴太阳穴的位置!

“小心!”

苏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本能地想躲闪,却因安全带和狭窄空间的限制而动弹不得。

林默的反应快得超乎常理!

他几乎在苏晴惊呼出声的同时就转过了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块碎石。

他没有试图用手去挡——距离太近,角度太刁,动作幅度太大必然引人注目。

他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搭在扶手上的左手小指,对着那碎石袭来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如同拂去灰尘般向外一弹。

嗤!

一道无形而锋锐至极的气劲,如同最精密的激光手术刀,瞬间射出!

那块足以击穿车窗、夺人性命的尖锐碎石,在距离车窗玻璃仅剩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悄无声息地一分为二!

切口光滑如镜!

分裂的两小块碎石擦着车窗边缘飞过,只在玻璃上留下两道细微的白痕,随即无力地跌落下去,消失在飞驰的车轮之下。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除了苏晴,没有任何其他乘客注意到这第二次致命的威胁和它被化解的诡异方式。

苏晴呆呆地看着那两道迅速被雨水冲刷变淡的白痕,又缓缓将视线移到林默的脸上。

他正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弄脏了车窗有些不悦。

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寒。

刚才那是什么?

弹指间碎石成粉?

这绝不是巧合!

更不是什么“老天保佑”!

一股强烈的寒意混杂着巨大的好奇,瞬间攫住了苏晴的心脏。

她看着林默沉静的侧脸,看着他手腕处那道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的闪电疤痕,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帮她放行李、力气大得惊人、名叫林默的沉默男人,他身上绝对藏着颠覆她所有认知的秘密!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最终,她只是默默地抓紧了自己的背包带,指尖冰凉。

列车在减速,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窗外,被泥石流冲刷过的山体一片狼藉。

而车厢内,一场无声的风暴,己在苏晴心中悄然掀起。

她看向林默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感谢和好奇,而是带上了一种深沉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雨还在下。

云山,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