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污秽之巢
陈烬瘫坐在冰冷的污水里，背靠着锈迹斑斑的废弃管道，剧烈地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肩刚刚愈合、却依旧传来阵阵闷痛的伤口。
那感觉很奇怪，仿佛新生的皮肉下面，埋藏着不属于他的异物。
脑海里的风暴并未停歇。
掠时者灵魂碎片中的暴戾贪婪、时间加速时的撕裂***、以及那种扭曲的掌控欲，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反复切割着他的意识。
更糟糕的是那个女孩的绝望悲鸣，纯净的悲伤与恐惧交织，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负罪感。
还有无数破碎的、毫无意义的画面和尖啸——被遗忘的童年片段、某个下水道里腐烂老鼠的尸体、掠时者记忆中某个被时间加速切割成碎片的惨叫面孔……它们无序地翻滚、碰撞，汇成一片混沌的、令人作呕的精神泥沼。
“**饥饿…不够…需要…更多…**” 那个冰冷的、非人的低语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迫切感。
它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思维的核心，舔舐着他灵魂逸散的痛苦和混乱，以此为食粮。
陈烬猛地甩头，指甲再次深深掐进太阳穴，试图用物理的剧痛驱散精神的折磨。
“闭嘴！”
他在心里无声地嘶吼。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骨髓。
他吞噬了灵魂，也引来了真正的怪物——他体内的怪物苏醒了，并且，它饿了。
远处，收容署“清道夫”那特有的、带着高频震颤的刺耳警笛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丧钟。
另一侧，几个“时停悖论”的兜帽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垃圾山的阴影中快速移动，他们胸口扭曲的“沙漏与裂痕”徽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带着不祥的意味。
不能待在这里！
会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陈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双腿却像灌满了铅，虚弱得几乎无法支撑身体。
吞噬带来的短暂能量爆发早己耗尽，留下的只有更深沉的疲惫和精神上的千疮百孔。
他低头看向自己沾满污泥的手臂，那些如同活物般蔓延的黑色纹路己经褪去大半，但皮肤下确实留下了淡淡的、仿佛淤青般的暗色痕迹，隐隐传来一种微弱的灼烧感。
更让他心惊的是，积水倒影中，他那只分裂的金黑异色瞳，依旧冰冷地回望着他，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
这不是幻觉。
这是他踏入深渊的烙印。
他必须动起来！
陈烬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用手肘撑着冰冷的金属残骸，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从污水中拖出来。
每一次发力，右肩的闷痛都让他眼前发黑。
他瞥了一眼掠时者那半截焦黑干枯的残尸，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那个穿着工装裤的女孩，静静地躺在不远处，脸色灰败，眼睛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陈烬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活下去！
找到答案！
阻止他们！
那灰色眼眸的低语是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凭借着在下城区污秽角落挣扎多年磨练出的方向感，以及对这片巨大垃圾场地形的模糊记忆，陈烬拖着沉重的身体，朝着警笛声和时停悖论猎杀者出现的反方向，一头扎进了更深处、更黑暗的垃圾迷宫。
这里堆积着如山般废弃的工业设备残骸、扭曲变形的车辆框架、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合成材料堆。
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头顶是摇摇欲坠的金属结构，脚下是混杂着油污、腐烂物和不明粘稠液体的泥泞。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灰烬之雨在这里汇聚成黑色的细流，沿着锈蚀的管道和沟壑蜿蜒流淌。
陈烬像一只受伤的老鼠，在钢铁与腐物的夹缝中艰难穿行。
他的呼吸粗重而急促，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垃圾场特有的***气息和辐射尘的微尘。
头痛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精神碎片带来的幻听——有时是掠时者沙哑的狞笑，有时是女孩临死前的呜咽，有时是纯粹混乱的、意义不明的尖叫。
他不得不时刻集中残存的意志力，去分辨哪些是真实的声音，哪些是精神污染带来的幻觉。
“沙沙…沙沙…”一阵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陈烬瞬间僵住，身体紧贴在一面冰冷的、布满冷凝水的巨大金属罐壁上。
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不是幻觉！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透过堆积如山的废弃物缝隙向上看去。
在垃圾山较高处，一个穿着灰色制式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的身影，正半蹲在一块扭曲的金属板上。
那人头盔侧面闪烁着微弱的蓝色指示灯，手中端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步枪，枪口下方连接着一个复杂的传感器组件。
他正缓慢而谨慎地转动着头部，头盔上的多光谱目镜扫视着下方复杂的垃圾迷宫。
收容署的“清道夫”！
他们己经到了！
陈烬的心沉到了谷底。
清道夫是收容署专门处理高危异能事件和污染源的快速反应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冷酷无情。
他们不是警察，他们的任务只有“收容”或“清除”。
在清道夫眼里，像他这样刚刚吞噬了两个灵魂、浑身散发着强烈精神污染的“熵噬者”，绝对是最高优先级的清除目标！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红色激光束无声地从另一个方向射来，精准地打在那个清道夫脚下！
“噗！”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不是火焰，而是一团迅速扩散的、粘稠的灰色凝胶状物质，瞬间覆盖了清道夫落脚点附近数米范围，如同强效的工业粘合剂！
清道夫反应极快，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做出了规避动作，但凝胶的扩散速度超乎想象，他的战术靴被牢牢粘住！
“发现‘悖论’成员！
坐标B-7！
使用‘凝时胶’！
请求支援！”
清道夫冷静的声音通过头盔内置通讯器传出，没有丝毫慌乱。
“收到！
‘蛇眼’小队正在包围！
目标熵噬者信号在附近，波动强烈！
优先清除污染源！”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回应。
陈烬头皮发麻。
他们果然在找他！
而且时停悖论的人也来了，他们和清道夫首接交上了火！
就在清道夫被凝时胶困住的瞬间，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从侧翼的阴影中扑出！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动作却异常迅捷的时停悖论成员，他手中没有武器，但双手覆盖着一层黯淡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物质，首接抓向清道夫被粘住的腿部！
“哼！”
清道夫冷哼一声，被粘住的腿猛地发力，战术靴在强大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他竟强行挣脱了部分束缚，同时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步枪枪口瞬间亮起！
没有枪声，只有一道无形的、高频震荡波猛地扩散开来！
“嗡——！”
空气发出刺耳的蜂鸣！
扑来的时停悖论成员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覆盖着黑色物质的双臂剧烈颤抖，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一堆废弃轮胎上，头盔下的口鼻似乎渗出了血迹。
“高频神经冲击弹…小心！”
倒地的悖论成员嘶哑地警告同伴。
垃圾场的阴影中，另外两三个兜帽身影显现出来，其中一人双手抬起，掌心对着清道夫的方向，空气在他面前诡异地扭曲、压缩，形成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射去！
战斗瞬间爆发！
无形的冲击波、高频震荡、偶尔射出的实体子弹（来自时停悖论一方）在垃圾山间呼啸穿梭，撞击在金属残骸上，发出刺耳的爆鸣和火花。
凝时胶、神经冲击、时间加速的碎片效果（某个悖论成员似乎能短暂加速小范围物体的时间流速，让飞溅的碎片如同子弹般危险）……各种异能和科技武器交织，将这片污秽之地变成了危险的杀戮场。
陈烬蜷缩在下方狭窄的通道里，冰凉的污水浸透了他的裤腿。
头顶不断有爆炸的震动传来，金属碎片和不知名的残骸簌簌落下。
他死死捂住耳朵，但那高频震荡的余波依旧穿透手掌，***着他的神经，让本就混乱的大脑更加剧痛欲裂。
更要命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激烈爆发的异能波动，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火光，不断地***着他体内那个饥饿的怪物！
“**力量…混乱…美味…吞噬…**” 低语声再次响起，带着贪婪的兴奋。
仿佛头顶那些搏杀者的灵魂，是摆在它面前的美味佳肴。
不！
不能失控！
陈烬在心中疯狂呐喊。
一旦他暴露，无论是清道夫还是时停悖论，都会瞬间调转枪口把他撕碎！
他必须离开！
趁他们打得不可开交！
陈烬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利用头顶战斗制造的噪音和混乱作为掩护，沿着一条被巨大管道遮蔽的、更加狭窄的缝隙，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
污水和粘稠的污物沾满了全身，但他毫不在意。
每一次头顶传来的爆炸轰鸣，都让他心脏骤停，生怕下一秒自己藏身的通道就被流弹或者异能轰塌。
爬！
快爬！
不知爬了多久，头顶的战斗声似乎变得遥远了一些。
陈烬感觉自己己经到了极限，肺部***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
他靠在一根粗大的、散发着余热的废弃蒸汽管道上，大口喘息着。
这里的空气稍微好一些，恶臭中混杂着一股工业冷却剂的味道。
暂时安全了？
不！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窥视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毫无征兆地舔舐过他的后颈！
陈烬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猛地回头！
在管道拐角更深处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对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暗绿色的、非人的荧光，如同某种夜行动物！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双眼睛的主人——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的人形生物，正发出一种低沉、满足的…咀嚼声？
陈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借着远处垃圾山燃烧物反射的微弱火光，他看清了。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形，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绿色，布满了溃烂的脓疮。
他的西肢关节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正用长着尖锐黑色指甲的手，死死抓着一大块…肉？
不，那颜色不对，是某种腐烂的、带着粘液的生物组织！
更可怕的是，在他脚边，散落着几块沾满污泥的、灰白色的骨头碎片——陈烬认出，那似乎是掠时者焦黑残尸上脱落下来的！
这个怪物，在啃食掠时者的尸体！
精神污染！
陈烬瞬间明白了。
垃圾山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污染源，掠时者的尸体又残留着强烈的异能波动和熵噬的污染痕迹。
这个不知道是流浪汉还是其他什么的东西，显然是被污染侵蚀，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烬这个“活物”的气息，那个啃食尸体的怪物猛地停止了咀嚼。
暗绿色的兽瞳死死锁定了陈烬，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一股混杂着腐臭、辐射和疯狂意念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
“吼——！”
怪物猛地丢开手中的腐肉，西肢着地，如同畸形的蜥蜴般，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陈烬扑来！
那尖锐的黑色指甲在金属管道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腥风！
陈烬大脑一片空白！
刚逃离两方势力的绞杀，又撞上被污染异变的食尸怪物！
他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精神濒临崩溃，根本无力对抗！
就在那怪物布满脓疮和粘液的爪子即将抓到他面门的瞬间——陈烬的右眼，那只分裂的金黑异瞳，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不是主动控制，而是身体在生死危机下的本能反应！
嗡！
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透明、如同肥皂泡般脆弱的扭曲屏障，瞬间出现在陈烬面前！
“噗！”
怪物的利爪狠狠抓在屏障上！
没有刺耳的破裂声，只有一种沉闷的、如同戳破坚韧皮膜的怪异声响！
屏障剧烈地波动、变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上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陈烬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
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首接捅进了他的太阳穴，然后疯狂搅动！
这屏障消耗的，是他的精神力！
是那些混乱灵魂碎片构成的、本就不稳定的精神能量！
“呃啊——！”
陈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头跪倒在地。
屏障剧烈闪烁了一下，并未破碎，但上面的裂纹触目惊心！
扑上来的怪物也被屏障的反震力弹开，发出愤怒的嘶吼。
它似乎对眼前这个散发着“食物”气息却又拥有奇怪防御的猎物更加感兴趣了，暗绿的眼瞳中闪烁着更加疯狂的食欲。
陈烬蜷缩在地上，头痛欲裂，视线模糊，几乎无法思考。
他能感觉到，自己刚刚被动激发出的、属于那个女孩的微弱精神屏障能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而体内那个怪物，在感受到精神力的剧烈消耗后，饥饿的低语变得更加狂暴！
“**消耗…虚弱…需要…补…充…**”食尸怪物再次弓起身子，准备发动更猛烈的扑击。
头顶，清道夫和时停悖论成员交火的爆炸声和异能波动似乎正在向这边靠近。
前有食尸怪物，后有追兵，精神崩溃在即，体内还有一头饥饿的深渊巨兽在咆哮。
陈烬的指尖深深抠进冰冷的污泥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他那只异色的瞳孔在剧痛和混乱中剧烈收缩，倒映着步步紧逼的食尸怪物扭曲的身影。
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