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季闵寒生冷寡言,连对相伴多年的辛霜也不过三次许诺。
第一次,是他父母双亡,被接进辛家,成为辛大小姐的保镖时,他站在她面前,说:“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
第二次,是辛家落败,他站出来,一把拉起失魂落魄的女人,说:“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
第三次,是他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九死一生,功成名就的那天,满堂宾客之中,他俯身亲吻她,说:“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
所有人都知道季闵寒把全部的温情都给了辛霜。
只是十年过去,辛霜早已从季闵寒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一块宝,变成了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的一根刺。
可是直到面临分别,季闵寒才觉得这根经年难忘的刺,是深入四肢百穴的。
辛霜看到那道疤,是在他们缠绵过后。
床头昏黄的壁灯还亮着,她侧着身,手指无意识地滑过男人的胸膛,触到一道凹凸不平的伤痕。那不是普通的划伤,而是一道几乎贯穿心口的长疤,从右肩斜至胸膛中央。
她愣了一下,指尖顺着那道伤痕轻轻描摹,像在试图感受那一刻的疼。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她声音轻缓,几乎听不出情绪。
季闵寒没有多说,只说是那天去剧组探班的时候,碰到有极端的粉丝,发疯的时候不小心被伤到了。
是不小心被划到了,还是...庆幸划到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人,辛霜没有问,只说了声哦。
也许是眼底的失意太过明显,他侧头亲了亲她的发顶:“都过去了。”
辛霜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继续紧紧抱着他。
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低声问:“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告诉我?”
季闵寒沉默了一瞬,说:“怕你担心,快睡吧。”
他说完,没等她回应,便很快闭上了眼,呼吸渐稳。
辛霜却再难入眠。
她轻手轻脚地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点开微博,热搜第一仍挂着“陆嘉怡季闵寒”。
点进去,是剧组那天混乱的视频。闯进的男人戴着口罩,神色癫狂,拿着刀就冲着陆嘉怡扑去,尖叫混杂着混乱声响。女人惊慌失措地后退,眼看要避无可避时,是季闵寒突然出现,一把推开她,挡在她身后。
刀锋撕裂空气,划过他的胸口。
原本要落在女人脸上的刀子,恰恰好落在了季闵寒的胸口。
血在白衬衫上迅速晕开,像绽放的一株梅花。
之后的画面全是慌乱,有人喊“阿寒”,有人冲过去搀扶,陆嘉怡的惊叫夹杂其中,然后是一片黑屏。
评论区沸腾一片:“季总太刚了吧!为嘉怡挡刀啊我靠...”
“这也太好磕了吧!!”
“救命,他特地为陆嘉怡开公司,还替她挡刀,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而后一张照片被反复转发,是医院病房里,陆嘉怡守在病床前,趴在床边睡着的模样。
她脸色苍白,一副担惊受怕过度的模样。
而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正是季闵寒。
“嘉怡真的好心疼季总。”
“突然有点感谢那个男的,不然我们怎么可能看到这么养眼的画面。”
辛霜关掉屏幕,手机黑下来的瞬间,她的脸倒映其中,苍白如纸。
她转过身,看着身边沉沉入睡的男人。
他的眉眼仍是她熟悉的模样,睫毛纤长,呼吸均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仿佛他不是那个不久前刚挡在别的女人身前、身负重伤的人。
辛霜伸出手,轻轻描着他的五官。
她第一次见到季闵寒,是在辛家别墅的会客厅。
那年她十二,父亲将一个陌生男孩带回家。男孩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白衬衫,身姿挺拔,面容清冷,却无端让人移不开眼。
她跑去书房问父亲:“他是谁?”
父亲笑了笑,摸着她的头,问:“你喜欢他吗?”
她想了想那张脸,点头。
父亲笑容更深,他说:“他叫季闵寒,从今天起,是你的贴身保镖,会陪你一起读书、上学。”
父亲唤他进去时,她站在门外偷听。父亲说:“你父母的事,是没人愿意看到的悲剧。以后你就在辛家住下来,保护好小霜,我辛家不会亏待你。”
她听到男孩淡淡应了声:“我知道了,谢谢辛总。”
季闵寒走出书房,刚好撞见她。她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我叫辛霜,听爸爸说你以后会陪我上学。”
他低头看了她的手一眼,没回握,只轻声说:“季闵寒。”
从那天起,他们开始了十年的朝夕相伴。
季闵寒天性沉默,只在她面前会露出几分柔意。直到她二十二岁那年,被仇家绑架。
当恐惧将她吞噬,她看到那个孤身闯入的身影。
“你一个人来的?你不要命了吗?”她大喊。
他皱眉:“别吵。”
她哭着劝他快走,他却扯过钢管,一头撞进人群。刚开始,他力气占优,可很快寡不敌众,身上、腿上都挨了打。
最后他几乎跪倒在地。
她哭着喊“不要”,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绳索,却在扑过去的前一刻被人拉住。
是赶来的辛家救援。
她被救下,第一句话就是:“快去看看他,他伤得重!”
医院里,医生说他腿上伤到筋骨,恐怕以后会落下毛病。
她趴在他怀里哭成泪人,季闵寒却一把将她推开:“别哭,死不了。”
后来果然,每逢下雨他就犯病,虽不剧痛,但折磨人。
季闵寒每次都说没事,只有辛霜,心疼不已,为此替他寻遍良医,却始终没能痊愈。
辛霜从回忆里抽离,起身,没多久,季闵寒也睁开了眼。
他看着她窝在被窝里动来动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季闵寒感受着腿上的热意,问:“你在干嘛?”
她探出头,声音温软:“今晚下雨,怕你腿疼,给你放了热水袋。”
他将她拽回怀里:“别折腾了,快睡。”
她贴着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是横在季闵寒心口的疤,此刻却像是也横在了她心口,让她不禁一阵恍惚。
辛霜不知道只有在雨夜才会隐隐作痛的腿伤,和愈合了但会长久横在心口的心口伤痕,哪个更深刻。
就像她分不清,此刻在季闵寒心里,究竟是二十二岁那年,值得季闵寒只身闯虎穴的辛霜更重要,还是在三十二岁这年,值得季闵寒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挡刀的陆嘉怡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