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梅雨书肆初逢君章

溯岚有岁 芝枝許 2025-07-17 10:59:12
>>> 戳我直接看全本<<<<
江南的梅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

江溯岚撑着一把旧油纸伞,从青石板巷口拐进“半日闲”书肆时,檐角恰好坠下一串水珠,碎在他月白长衫的肩线。

那声音极轻,像谁把一把玉珠悄悄撒进湖里。

书肆掌柜老陆抬头,笑着招呼:“江家少爷,又来寻旧谱?”

溯岚含笑点头,目光却越过柜台,落在临窗的小几旁——那儿坐着个生面孔的姑娘,正低头临帖。

窗外雨线斜织,窗内一盏青釉灯,把她的侧影剪得极薄,一笔一触都像落在宣纸上,又洇进他眼里。

溯岚惯见世家闺秀,却少见这样安静的写法:她悬腕极稳,笔锋却带着一点藏不住的倔强,仿佛要把腕底的风雷都捺进那一横一竖里。

老陆顺着他的目光,低声道:“池家的小姐,池岁。

父亲新调任苏州知府,前日才搬来。

她每日午后过来,临《灵飞经》,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溯岚“嗯”了一声,却未上前,只从架上抽出一册《松风阁琴谱》,隔着两排书架,与她背对背坐了。

雨声淅沥,纸页微响,他指间翻过两页,却总忍不住去分辨她笔尖与纸的摩擦——沙沙,沙沙,像春蚕嚼桑,又像幼鹿踏苔。

半盏茶工夫,他竟一页也未读进去。

池岁临完最后一字,轻轻搁笔。

她抬眼,恰从书架缝隙里看见一角月白衫子,被窗棂的雨光映得发亮,像一截新雪。

她怔了怔,起身还笔,却听身后“啪”一声轻响——溯岚合拢琴谱,回头,两人的目光在窄窄的过道里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雨声忽然远了。

溯岚先垂下眼,微微颔首:“在下江溯岚,惊扰姑娘。”

池岁还礼,声音不高,却带一点未褪的北方口音:“池岁。

江公子读的可是《松风阁》?”

“是。”

溯岚把书递过去,指尖无意擦过她的袖口,一点凉意沁进来,“姑娘也习琴?”

“幼时学过,”池岁指腹轻抚封面,“可惜家父调任频繁,只学了一半《平沙落雁》。”

老陆在柜台后笑:“那敢情好,江少爷最擅此曲,上月还替我修过断了徽的仲尼式。”

雨势忽大,檐角铁马叮当。

池岁望向门外,微蹙眉。

溯岚顺着她视线看去,只见巷口积水己没过脚踝。

他迟疑片刻,道:“若不嫌弃,江家的马车在巷口。

可送姑娘一程。”

池岁摇头:“家僮应在后门等我。”

话音未落,书肆小厮冒雨跑来:“池姑娘,你家车轴断了,阿旺己回府报信——”溯岚不等她说第二句,己撑开伞:“那便叨扰了。”

两人并肩走入雨中。

油纸伞不大,他刻意将伞面倾向她,自己半边肩头顷刻湿透。

池岁瞥见,抬手想扶正伞柄,指尖却碰到他冰凉的指骨,一触即退。

雨线在伞沿织成帘幕,将苏州城的喧嚣隔在远处,只剩他们衣料相擦的窸窣。

马车窄小,车帘一落,雨声便闷闷地裹进来。

池岁端坐一隅,双手叠在膝上,指尖仍沾一点墨香。

溯岚从座下取出一块白绢:“若不嫌弃,可拭手。”

池岁道谢接过,绢角绣着一枚小小的“溯”字,针脚细密,像一片柳叶落在雪上。

她擦净指尖,忽听车外一阵乱蹄——马匹受惊,车身猛地一晃。

池岁身子前倾,额角险些撞上窗棂,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肩膀。

“失礼。”

溯岚的声音贴着耳侧,低沉而稳。

池岁抬眼,看见他睫毛上沾着车外溅进来的雨珠,颤了颤,终于坠落。

那一瞬,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雨点还乱。

车至府门前停稳。

雨却未停,反而更密。

池岁掀帘欲下,却见家僮未至,府门紧闭,铜环在雨中泛着冷光。

溯岚撑伞送她到阶下,忽道:“池姑娘明日可还来书肆?”

池岁回头,雨水顺着瓦当滴在她睫毛上,像泪:“若雨停,便去。”

“那我也去。”

溯岚说完,自己先怔了怔,随即补一句,“老陆的琴谱,我还没看完。”

池岁低头一笑,那笑意极浅,却在雨幕里亮了一下。

门环终于叩响,府内脚步声近,她转身,月白衫子的一角己被雨水洇成深灰。

马车掉头时,溯岚从车窗回望。

府门缓缓阖上,最后一瞥,只见她立在门廊下,手里攥着那块白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那个“溯”字。

雨帘如纱,将她的身影隔成一幅淡墨小像。

车辙碾过水洼,溅起碎银般的涟漪。

溯岚低头,看见自己袖口也沾了墨——不知何时,竟沾上了她案头那方砚台的颜色。

他忽然想起她临帖时倔强的腕力,想起伞下相触的指尖,想起惊马时她发间那一点桂花香。

雨声里,他轻轻抚过袖口墨迹,低声唤车夫:“明日辰时,再来此处。”

而池岁回到闺房,将湿透的白绢展开晾在窗边。

雨丝斜斜飘进来,打湿了那个“溯”字,墨迹晕开,像一尾小鱼游进水里。

她伸手想抹,却又停住,任由它一点点淡去。

窗外,一株晚桂不知何时己打了苞,香气混着雨气,悄无声息地漫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