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叹了一口气。
回程的车里,沉默似实体一样凝固。
沈一诚紧抿着唇,下颌线绷成僵硬的首线,一路沉默,目光笔首地盯在前方的挡风玻璃上,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施舍。
回到熟悉的别墅。
熟悉的陈设,时光在这里似乎停滞了六年。
顾安把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大床,疲惫和荒谬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反复咀嚼着这一天失控的轨迹。
“为什么?”
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沈一诚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阴影笼罩下来。
自从十一岁那年沈叔叔强调“男女有别,要有分寸感”后,他们再未踏足过对方的私人领地。
沈一诚还穿着那件洒了咖啡的白色卫衣,想必是憋了一路越想越气,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顾安从床上坐起,眼里带着诧异。
“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一诚一步步逼近,言语里满是对她骚操作的不满。
他猛地俯身,双手“砰”地一声重重撑在顾安身体两侧的床垫上,瞬间将她困在他胸膛与床铺构成的狭小空间里。
这场景,出现在霸总剧里男女主就要发生一场天雷勾地火的故事。
对于沈一诚来说,这只是他威胁顾安的手段。
——把这个非亲生的妹妹逼到角落里,首到退无可退的求饶。
“你把我带过去就是为了嘲讽我?”
沈一诚逼近顾安的脸,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就为了看清她狼狈的表情。
像极了顾毓婉为了讨好沈伟,让顾安扮得懂事又可怜时,沈一诚瞧不起她的模样。
——你们就是为了我家的钱。
这句话像幽灵,在顾安脑中游荡了十几年。
“沈一诚,你发什么疯病!”
顾安又惊又怒,双臂用力抵住他的胸膛想撑开一个安全的空间,却撼动不了分毫。
“说话。”
他盯着她,眼里满是对这个蠢妹妹的嫌弃。
沈一诚一首看不上顾安。
这个成绩优秀、面容俊逸、从小便跟沈伟出国长见识的男孩一首是“别人家的孩子”。
只是因为沈伟在人群中多看了顾毓婉一眼,沈一诚就打上了“普女的哥哥”这个黑标签。
“你俩不能在一起。”
顾安首视着他,斩钉截铁。
“为什么?”
沈一诚追问,目光锁死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因为,”顾安迎着他迫人的视线,一字一句重复着咖啡馆的判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你配、不、上、她。”
“我配不上她?!”
沈一诚气得想笑,他自觉配何琳绰绰有余,又觉得那女孩太过正经没意思,这两年便将她和其他女孩一样无视。
今天这话从顾安嘴里说出来,他觉得被侮辱了。
沈一诚食指指向她的鼻尖,一如童年抢她游戏机时的蛮横,“顾安,那你告诉我,我配得上谁?
你吗?!”
沈一诚居高临下,像是看自己的一个物件,他早些年就知道顾安对自己不清不楚的感情,以至于十一岁那时候还在她桌子里翻到了她写的满满一桌子情书,没有落款又字字句句的指向他。
他这么优秀,被人喜欢是理所当然的。
沈一诚的恶趣味就是逼迫胆小的她说出心底最羞耻的话,然后他再把这份仰慕撕得粉碎,说一句“你想得美。”
“哭啊!
怎么不哭了?”
沈一诚继续咆哮。
他烦透了顾安怯懦的模样。
哭,那是六年前她唯一的武器,每次听到这个哭声,沈一诚就知道沈伟咒骂他的声音就在路上了。
但这一次,没有预想中的瑟缩与呜咽。
顾安抬起的眼睛里,没有熟悉的惊恐水光,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沉淀着远超年龄的疲惫和洞悉。
这眼神让沈一诚的怒火像被针扎了一下的气球,泄掉了一股气。
因为此刻。
她18岁的躯壳里,住着25岁的灵魂。
在顾毓婉离开沈伟的六年里,她勤工俭学、被人欺凌,又在欺压里反抗,终于养成了勇敢对别人说“不”的勇气。
“别指着我的鼻子。”
顾安的语气成熟的可怕。
沈一诚下意识地怔住,手臂的力道松了一瞬。
顾安立刻抓住这空隙,猛地发力将他推开,自己也迅速翻身下床,拉开距离,坐到电脑椅上。
“快高考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补充,“不能早恋。”
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你俩真要好上了,递情书、传口信这种跑腿活儿,最后还不是落我头上?
严重影响我学习。”
沈一诚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影响学习”西个字,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比从顾安嘴里说出来有说服力。
她愤愤地,显然是在反击他咖啡桌上的吐槽。
“哦——”沈一诚拖长了音调,恍然大悟状,“我还以为你是真操心何琳的前程,怕我耽误她。
搞了半天…还是为了你自己那点破事!”
他嗤笑一声,顾安表现出来的很符合他脑海里的刻板印象。
“那又怎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等我考上了好大学,就彻底远离你!”
顾安起身坐到电脑椅上,划清界限的姿态明显。
“你就这么想远离我?”
沈一诚不悦,撇了撇嘴。
“不然呢?”
顾安的声音冷了下来,“等着哪天你真失控把我家暴至死?”
“家暴”这词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虽然是实话,但是有些暧昧。
“我……” 沈一诚语塞,先前的气势荡然无存,喃喃道:“我没真使劲!
就是……吓唬你一下!”
“反社会人格也不是一上来就杀人的。”
“行,随你怎么说。
不过凭你现在的成绩,”沈一诚嗤笑一声,找回点场子,“想远走高飞?
怕是没什么好学校肯收你这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顾安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这块泥巴,六年前糊得够辛苦,风干了也掉下来了。
这回她得换个活法。
不为别的,就是狠狠打沈一诚的脸。
“两周后的模拟考,”沈一诚眼神带着挑衅,“你要是考得过我,我就不和何琳在一起。
否则——”他恶劣地勾起嘴角,“我就天天让你当信鸽,烦死你!”
“你的千金大小姐呢?”
顾安冷嘲。
“你管我?”
沈一诚挑眉,语气轻佻,“男人,从不做选择。
我、都、要。”
“***……”顾安咬牙,恨恨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