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慈善晚宴遇见蔺娜时,她正俯身给摔倒的孩子擦眼泪。
所有人都说这位年轻女总裁是天使,包括被她温柔微笑迷住的我。搬进她山顶豪宅那晚,
她递给我一份婚前协议:“我们只需要无性婚姻。
”婚后的生活像精密运行的机器:拖鞋摆放角度、洗澡水温、每日菜单都需严格达标。
当我发现她解雇了跟了十年的秘书只因对方怀孕时,终于忍无可忍。
暴雨夜我冲出那栋金色牢笼,在便利店屋檐下遇见躲雨的苏晴。十年后我的画展开幕,
蔺娜作为商界代表送来贺礼。她无名指上的蛇形钻戒闪着冷光:“你当年带走的旧木勺,
还在用吗?”我望向展厅门口,苏晴牵着女儿的手,正举着我的新画册冲我灿烂地笑。
1.镁光灯像一群躁动的银色飞虫,嗡嗡作响,贪婪地舔舐着宴会厅里每一寸镀金的奢华。
水晶吊灯倾泻下的光瀑里,香槟塔流淌着蜜色的河,空气稠得化不开,
混杂着昂贵香水、雪茄皮革和某种精心烘焙的虚伪暖香。我端着半杯廉价气泡酒,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像个误闯巨人国宴的侏儒,浑身不自在。
记者证沉甸甸地坠在胸前,
提醒着我此行的目的:给那位新晋的、炙手可热的科技女皇拍几张照片,写几句场面话。
目标人物蔺娜,轻易地攫取了整个空间的焦点。她站在人群中心,
一身简洁至极的珍珠白丝缎礼服,没有任何多余坠饰,却像月光凝聚而成,
衬得周遭珠光宝气都成了俗气的陪衬。她微微侧着头,唇角弯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弧度,
正倾听身边一位银发老者说话。那笑容温和、专注,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轻易就能让人卸下心防。她腕间那块百达翡丽星空腕表,
随着她优雅的手势在灯光下流淌着幽蓝的光,冷静地标记着每一秒流逝的资本价值。
就在这时,一个小插曲突兀地撞了进来。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
大概是被大人腿脚绊了一下,也可能是被自己过于兴奋的脚步出卖,“噗通”一声,
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短暂的死寂,
随即是孩子无法抑制的、委屈又疼痛的响亮哭声,瞬间撕裂了衣香鬓影的和谐乐章。
周围那些精致面孔上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脚步下意识地避开那个小小的“麻烦”。
我看见蔺娜几乎是立刻终止了谈话,没有任何迟疑。她提起裙摆,
动作流畅得像一支练习过千百遍的舞步,快步走向那个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家伙。她蹲下身,
昂贵的裙裾毫不在意地铺陈在冰冷的地面上,与那孩子平视。她没说话,
只是从手包里取出一方素净的真丝手帕,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温柔,
轻轻拭去孩子脸蛋上混着灰尘的泪水。“不疼了,小勇士,看,”她的声音低沉悦耳,
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孩子的哭声,“地板都被你撞晕啦。
”她指了指男孩身下光滑的地面,眼神里满是认真。孩子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看她,
又看看地面,竟真的慢慢止住了哭声,好奇地吸了吸鼻子。蔺娜伸出手,小心地扶他站起来,
还帮他拍了拍小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
却像慢镜头般烙印在我取景框后的眼睛里。她腕上的星空表在弯腰时滑落袖口,
那幽蓝的光点一闪,像夜空里一颗冷静的星辰,无声地注视着她此刻的“善举”。
“天使啊……”旁边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女人,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进我耳中。“蔺总真是人美心善,一点架子都没有。”另一个声音附和着。
我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镜头里,她微微垂落的发丝拂过白皙的颈侧,眼神专注而温柔,
与她平时在财经杂志封面上那种锐利疏离的形象判若两人。
一种陌生的、混杂着惊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像细小的电流,从指尖窜上心口。
2.后来我以照片冲印为由,笨拙地制造了接近的机会。她接过装着照片的素白纸袋时,
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指背,冰凉又柔软。她抬眼看了看我,
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略显迷离的光线下,像藏着星云的漩涡。“拍得不错,”她声音很轻,
“抓住了……某个瞬间。”那个瞬间,和那句轻描淡写的肯定,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息。我开始笨拙地追逐她的身影。她涉足的慈善项目,
她偶尔出席的行业沙龙,
甚至她公司楼下那间据说她偶尔会去的咖啡馆……我像个虔诚的信徒,收集着关于她的碎片。
每一次不经意的偶遇,她礼貌而疏离的颔首,她清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都成了支撑我继续下去的火种。朋友说我疯了,中了名为蔺娜的蛊。我不反驳,
只是觉得胸腔里那颗心,在她偶尔投来的一瞥中,跳得如此鲜活有力。当蔺娜的助理,
一个永远西装笔挺、表情像被熨斗烫过一样平整的男人,终于找到我,
递来那张印着她私人号码的卡片时,我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山顶的餐厅,
俯瞰着整个城市璀璨的灯火。她坐在我对面,灯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她谈论她一手创办的科技帝国,语调冷静而富有逻辑,
像在剖析一个精密的机器;偶尔谈及某个资助的山区儿童项目,
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柔和。那种巨大的反差,像磁石两极,牢牢吸附着我。
“你很特别,林桦,”她放下水晶杯,杯底与桌面轻碰,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声响,
“像一张……未经涂抹的白纸。”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评估和审视的意味,
并不令人反感,反而有种被看透的奇异悸动。“白纸……也可以画出很美的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唇角终于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不再是那种模式化的微笑:“也许吧。试试看?”试试看。
这句话成了我通往山顶那座象牙塔的门票。半年后,
我搬进了云栖山顶那座巨大的、犹如现代艺术品的玻璃宫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翻涌的云海和城市遥远的脉搏,屋内却空旷、冰冷,纤尘不染,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雪松香氛混合的、没有生命气息的味道。新婚之夜没有红酒玫瑰,
没有旖旎温存。蔺娜换下了婚纱,穿着一套剪裁利落的深灰色丝绒家居服,
靠在巨大的书桌旁,身后是占据整面墙的电子屏幕,
无声地滚动着全球各主要交易所的实时数据流,红绿数字跳跃,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递给我一个薄薄的文件夹,纸张边缘锐利得能割破手指。“婚前协议,补充细则,
”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仔细看看,尤其是第七条第三款。
”我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和紧张翻开。冰冷的条款如同法律条文,
清晰列明了财产、义务、保密……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七条第三款:“双方同意,
本婚姻关系建立在纯粹的精神陪伴与战略互助基础上,明确排除任何形式的性亲密接触。
此条款为永久性约束。”“无性婚姻?”我抬起头,声音有些发紧,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这个词像一块冰,猝不及防地砸进我滚烫的期待里。“对。
”她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意大利灰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
她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站定,身上清冷的香水味瞬间包裹了我。她抬手,
指尖轻轻拂过我衬衫领口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肉体关系是混乱、低效、不可控的变量。我们需要的是稳定,林桦,是秩序。
精神上的契合,远胜于那些原始冲动带来的短暂满足和后续无尽的麻烦。
”3.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深邃平静,没有爱欲,也没有歉疚,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酷的理性,“你只需要扮演好蔺太太这个角色,在公众视线里,
我们是完美的一对。这就足够了。其他的,协议里写得很清楚。”她的指尖离开我的衣领,
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我看着她走向巨大的落地窗,背影挺直,
完美地融入窗外那片冰冷璀璨的灯火图景中。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签下的不是婚书,而是一份将自己典当给这座华丽囚笼的卖身契。那晚,
我躺在主卧隔壁客房里那张昂贵却无比陌生的意大利定制大床上,
盯着天花板上简约到冷酷的几何线条,第一次失眠了。
窗外城市的灯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流动的光斑,
像无声的嘲笑。“秩序”成了我生活的唯一法则。蔺娜的世界,是一台精度极高的机器,
而我,是其中一个必须严丝合缝嵌入的零件。清晨六点整,
智能管家柔和的合成音会准时响起。浴室水温必须精确地设定在40摄氏度,
误差不能超过0.5度。盥洗台上的洗漱用品,从牙膏到须后水,
品牌、摆放顺序、角度牙刷毛刷头向上,与台面边缘平行,都像军事化条例般不可撼动。
有一次,我宿醉后头痛欲裂,下意识地把剃须膏放在了洗面奶旁边,
而不是它指定的位置——右侧,间隔两指宽。蔺娜只是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但第二天清晨,我发现剃须膏消失了。晚上,它回到了原位,旁边放着一张打印的清单,
上面是所有物品的“标准定位图”,用词冰冷精准。餐厅如同手术室。巨大的长条餐桌,
光洁得能映出人脸。早餐永远是三样:无糖酸奶配精确到克的坚果碎,一片全麦吐司,
一杯温度控制在65摄氏度的黑咖啡。我试探性地问过一次能否换碗热粥,蔺娜抬起眼皮,
目光从平板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报表移开:“营养师和我的私人医生共同制定的方案,林桦,
这是最优解。”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我默默拿起那片味同嚼蜡的吐司。
晚餐更是煎熬。七点整开餐,雷打不动。长长的餐桌上,通常只有我和她,遥遥相对。
餐具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开口,
话题永远围绕着市场动向、公司决策、某个需要共同出席的社交场合注意事项。
我试图分享今天画室里的进展,或者路上遇到的一件趣事,她要么只是淡淡地“嗯”一声,
目光依然停留在她的电子设备上,要么直接打断:“林桦,
吃饭时谈论无关琐事会影响消化效率。食不言,寝不语,是基本的修养。”她放下刀叉,
动作优雅,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温度。餐桌上方那盏巨大的、线条冷硬的水晶吊灯,
投下惨白的光,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钉死在昂贵的地板上,
像两座沉默的、毫无关联的孤岛。她对我“创作”的管控,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阉割。
山顶别墅有一间采光极好的房间,曾被我欣喜地布置成画室。
我喜欢那种带着点粗糙质感的亚麻布画框,喜欢画笔随意插在旧陶罐里的松弛感。
蔺娜第一次走进来,眉头就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几天后,画室彻底变了样。
粗糙的画框被换成了纤尘不染的金属画架,画笔整整齐齐码放在消毒过的亚克力笔筒里,
调色板像手术器械一样光洁。我习惯在画架旁放一个小音响,画画时放点爵士乐。
蔺娜直接拔掉了电源:“音乐是干扰源,林桦。真正的专注需要绝对的安静。
你那些所谓的‘灵感’,不过是注意力分散的借口。”4.最让我窒息的,
是她对“过去”的抹杀。我有一件旧衬衫,洗得发白,领口都磨毛了。
那是我母亲在我上大学那年买的,是她省吃俭用很久的心意。它一直被我藏在衣柜最深处,
像一个隐秘的、温暖的念想。一次蔺娜亲自整理衣柜她认为智能管家不够彻底,
翻出了它。她捏着那件旧衬衫,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掂量一件可疑的垃圾。“这是什么?
”她问,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一件旧衣服,我留个念想。”我试图解释。“念想?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廉价的、带有细菌滋生的旧织物?林桦,回忆是负累。你现在的身份,
不需要这些代表贫穷和低劣品味的‘念想’。
”她随手将那件衬衫扔进了旁边的分类垃圾桶里,动作干脆利落,
仿佛丢弃的只是一片枯萎的落叶。“记住,你的过去,从你签下协议那一刻起,就清零了。
你只需要向前看,按照我的规划,成为最完美的‘蔺太太’。”她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
“这是契约精神。”那件旧衬衫的消失,像抽走了我身体里最后一根支撑的骨头。
我站在那个巨大、冰冷、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衣柜前,
看着里面挂满的、由她指定品牌和款式的昂贵衣物,
它们散发着新布料和高级干洗剂的冰冷气味,整齐划一得像士兵列队。巨大的落地窗外,
云海翻腾,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这间位于城市之巅的玻璃宫殿,
像一个精心打造的生态球,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人世间所有的烟火气与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