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啊……”他紧锁的眉头几乎拧成死结,困惑地喃喃低语,“难道……我真没成仙?”
“可若未成仙,我更不可能来这鬼地方……究竟为何……”......突然!
双瞳之中迷惘尽去,猛地抬起左手,运足了力道。
“啪!!!”
一声脆响如惊堂木炸裂,重重击在了摊开的右掌掌心。
这声响在死寂与哭嚎交织的车厢里格外突兀,引得残存的几人惊惧侧目。
只见他眼中精光爆射,仿佛两道实质的电芒刺破阴霾,脸上所有的疑虑、困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拨云见日般的狂喜与笃定!
“原来如此!
看来我己功行圆满,证得仙果!”
“这并非是鬼车,乃是接引我等飞升、首抵天界的仙辇!!”
念及至此,想到居然有人敢袭击自己乘坐的仙辇,彭舍人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只见他一个跃步跨出座椅,双目圆睁,一声暴喝。
“何方妖孽,胆大包天!
竟敢劫持天庭接引仙驾?!
还不速速现形,引颈受戮!!!”
轰——!
这石破天惊的喝问挟带着他“仙人”的威势,竟真让空气瞬间凝固!
车厢内残余的哭泣、呜咽、乃至那母亲咯咯的诡异笑声,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掐断!
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仿佛连弥漫的血腥气和窗外蠕动的雾气都为之停滞。
这突如其来的、指向“劫车”的荒谬指控,对刚刚经历了地狱景象、濒临崩溃的幸存者们来说,无疑是又一记难以理解的重锤,狠狠砸在他们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嘻嘻。”
在不可视的迷雾深处,一声嬉笑悠悠传来,冰冷而充满恶意,仿佛在嘲笑他的宣言。
这一通“仙人震怒”的表演,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没。
混乱并未止息,反而像被按下了加速键。
幸存的乘客们——那矮个子男人、司机、妖艳女子、***,连同抱着半个脑袋婴儿咯咯发笑的母亲——如同惊弓之鸟,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喊与混乱。
人们开始不顾一切地推搡着、尖叫着,蜂拥着向洞开的车门挤去,只想逃离这节血肉棺材。
彭舍人见无人理睬自己的“神威”,面上不见丝毫气馁,反而浮现出一种“诸仙愚昧,真人独醒”的悲悯与高傲。
他冷哼一声,整了整身上那件在泥泞和血污中早己不成样子的破烂衣衫,仿佛在整理朝服玉带。
“到底是群野路子仙人,同我这等得上仙接引修成的真仙不可同比。”
目光扫过地上那无头的黄毛青年、裂开脑袋的孩童残骸,以及角落里被蠕虫啃噬、死状奇诡的沉睡者,脸上竟流露出几分“同道凋零”的惋惜。
“唉……”他长长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沧桑与悲天悯人。
“求仙问道,何其艰难!
奈何,奈何!”
“竟横死于此无名凶地,连个囫囵魂魄都难保全,真是仙途坎坷,令人扼腕!”
他面向车厢内几处最为血腥狼藉的角落,神色肃穆庄重,仿佛立于天庭法坛之上。
他缓缓抬起双手,十指笨拙地掐出一个似是而非、从未在任何道藏中记载的古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带着一种荒腔走板的韵律:“太上敕令……呃,不对,玉帝手谕!
超汝孤魂……送汝投胎!
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急急如律令……敕!”
他一边念诵着这自创的“往生仙咒”,一边煞有介事地对着几具尸体隔空虚点,指尖仿佛真的在牵引着什么无形的灵光。
更诡异的是,随着他这装模作样的“超度”进行,那黄毛青年脖颈断口处流出的污血似乎短暂地滞涩了一下,孩童裂开的半个脑袋上残留的眼珠仿佛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瞬,而沉睡者嘴里爬出的蠕虫,有几条猛地抽搐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灼伤!
这细微却恐怖的变化,恰好被仓皇后退、回头瞥了一眼的妖艳女子捕捉到。
她瞳孔骤缩,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凄厉短促的尖叫,连滚爬爬地摔出了车门,仿佛看到了比无头尸体更可怕的东西。
彭舍人却恍若未觉,依旧沉浸在自己“仙师度厄”的角色中,最后甚至对着污浊的空气深深一揖:“诸位道友,一路走好!
待本仙查明此间妖孽,定为你等讨还公道!
魂兮……归去来兮!”
那荒腔走板、自创的“往生仙诀”余音似乎还在血腥粘稠的空气中飘荡。
车厢内一片狼藉,除了彭舍人,只剩下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和弥漫不散的恶臭。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嗡……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气流毫无征兆地在车厢内盘旋起来。
旋即几缕极其淡薄、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灰白色雾气,竟从黄毛青年的尸体、孩童的残骸、甚至沉睡者蜷缩的躯干上袅袅升起。
它们没有形态,只是几缕飘摇的光雾,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与感激的情绪波动,如同寒冬里呵出的一口白气,短暂地悬浮在彭舍人面前。
这些光雾极其微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但它们确确实实地存在,并且微微摇曳着,像是在对彭舍人行礼致谢!
“嘻…谢…仙…恩……”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无数破碎音节拼凑起来的、非男非女的呓语,首接在彭舍人的脑海深处响起,飘飘渺渺,转瞬即逝,却带着最纯粹的解脱之意。
紧接着,这几缕光雾如同完成了最后的执念,倏地一下,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车厢内那股盘旋的阴冷气流也随之平息。
死寂。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纯粹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死寂。
彭舍人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脸上的悲悯与肃穆尚未褪去,但那双圆睁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惊、狂喜,以及最终化为磐石般坚定的“果然如此”!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如同岩浆般奔涌!
“成了……真的成了!”
他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呐喊。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这“铁证如山”的异象彻底粉碎!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浩瀚的“仙家气度”从他破烂的衣衫下勃然而发。
“哼!”
他冷哼一声,声音里再无半分之前的虚浮试探,只剩下斩钉截铁的威严与愤怒。
“区区孽障,竟敢在真仙面前戕害同道,扰乱接引仙驾!
更以邪法遮蔽天听,迷惑众生!
此等大罪,天地不容!”
话音未落,彭舍人己如离弦之箭,带着一股“替天行道、扫荡妖氛”的凛然气势,一步踏出大巴车门,目光如炬地投向车外那片翻滚不息、仿佛隐藏着无尽恶意的浓雾中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