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仪表盘上的“-5℃”刺得他眼睛疼,车筐里的保温箱结了层薄冰,他呵出的白气刚飘到嘴边就散了——这是他跑夜班的第三个冬天,母亲的肺癌靶向药、妹妹的学费,像两条冻在冰里的锁链,捆着他每天在城市的血管里穿梭。
晚上十点的订单地址是“云顶公馆”,江城最扎眼的富人区。
备注栏里的字带着冰碴子:“十分钟内送到,否则投诉到你封号。”
凌风捏了捏冻僵的手指,车把上的防滑套磨出了洞,冷风顺着缝隙往骨头里钻。
他知道这单的分量——箱子里的法式鹅肝慕斯,够他给妹妹买一个月的辅导资料。
小区保安拦他的时候,凌风的睫毛上己经结了霜。
“外卖车不准进,自己走进去。”
保安揣着袖子,眼皮都没抬。
云顶公馆大得像座迷宫,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羽绒服后背被汗水浸透,又冻成了硬壳。
单元门开的瞬间,暖空气裹着一股栀子花香涌出来。
穿羊绒睡袍的女人站在玄关,长发松松挽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在水晶灯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没看凌风,视线落在他沾满雪泥的鞋上,声音清得像冰:“脱了鞋再进,地毯是意大利手工织的。”
凌风愣住了。
他送过无数次云顶公馆的单,客户要么隔着门禁递餐,要么让他把餐扔在门卫室,像这样让他进门的,是头一次。
女人转身往里走,睡袍下摆扫过地板,留下淡淡的香。
凌风局促地脱掉冻硬的棉鞋,光脚踩在恒温地板上,暖意从脚底窜上来,却让他更不自在——袜子在鞋里闷了一天,脚趾处磨出了洞,露出冻得发红的肉。
“放餐桌上。”
女人背对着他,正用银签挑着盘子里的草莓,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她身上,像幅镶了金边的画。
凌风刚把保温箱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手机突然爆响。
是市医院的号码,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护士的声音劈了叉:“凌风!
你妈咳血了,急需签字做手术,赶紧来!”
他脑子“嗡”的一声,转身就往外冲,没注意到袖口挂住了餐桌旁的水晶花瓶。
“哐当”一声,花瓶摔在地上,碎玻璃混着水溅了他一裤腿,里面那支开得正盛的白色郁金香,花瓣蔫了半截。
女人猛地回头,脸色瞬间冷了:“那是荷兰空运来的稀有品种,花期只有七天。”
凌风的脚像焊在了地上。
他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手机上“手术费5万”的催款短信,喉咙像被雪堵住:“对不起,我……我赔。
但我现在必须去医院,您告诉我多少钱,我一定还。”
女人抱着手臂,目光扫过他磨破的袖口,嘴角勾出点凉薄的笑:“凌风是吧?
外卖软件上有你身份证。
三天内,拿五万块来。
不然,等着收律师函。”
她怎么知道他名字?
凌风抬头,撞进她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
雪还在下,他站在一尘不染的客厅里,像个被风卷进来的泥团,连呼吸都带着廉价洗衣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