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循盯着那张明信片看了整整十五分钟,才确信不是恶作剧。
它是从巴黎寄来,邮戳上的日期是两周前,信封早己被雨水打湿,边角卷起。
他反复读着那短短的一句话:“那年你说喜欢雨,我想是懂了。”
落款没有名字,但知道是那个人——沈宴。
江循坐在旧沙发上,手边是冷掉的牛奶和一本画册。
阳光依旧透不过阴霾,屋子里光线昏黄,墙角的多肉植物也蔫蔫地低着头。
很安静,只有雨点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窗沿,好像当时那人在屋檐下的低语。
江循曾一度以为,沈宴这两个字,会像一只风筝,随风远去,从此消失在他二十多岁的天空中。
可现在,它轻巧又残忍地飘回来了,带着那句不痛不痒的问候。
——那年江循十九岁,沈宴二十一。
第一次见面是在美术学院后面的咖啡馆,江循不小心把装着画具的袋子撒了一地。
沈宴从他身后弯腰帮着拾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画刀的金属边缘,说:“小心,会划破。”
他笑得很淡,像六月份不确定的风,一眼看去没什么特别,却能让人在夜里反复回想。
江循后来才知道,沈宴是建筑系的学长,刚从意大利交换归来,喜欢摄影和爵士乐。
朋友圈很窄,传言却很多,有人说他谈过国外女友,也有人说他的性格有些“特别”,具体哪里特别没人敢说。
江循清楚地记得,沈宴从来不会避讳跟他单独相处,甚至有一次替他挡下一个烂醉的学长,并把他护在身后,然后冷静地回头安慰道:“别怕,有我。”
然而,面对沈宴,江循却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出口。
——这些画面像是从胶片中剪辑出来,雨滴一样落在他的脑海。
江循的指尖摩挲着明信片的卷角处,看着沈宴那熟悉的笔迹,偏瘦但是有力,有他独特的沉稳气质。
江循站起来,从书架最下面一层抽出一本厚重的素描本。
那是七年前的作品集,也是他再没翻开的记忆。
第一页是沈宴的剪影,他站在阳台上,背光而立,手里拿着一张图纸低头审视着,那天他看了,微微歪着头冲江循一笑:“你画得真像电影。”
江循没有回答。
因为那时他正偷偷看着沈宴的手指骨,不敢让他发现自己有多么想触碰他的温度。
江循现在想想,自己和沈宴的故事,并没有正式开始过。
一切都卡在那个雨夜之前,在江循差一点要开口说:“沈学长,我喜欢你。”
可沈宴提前一句于他:“我收到巴黎建筑学院的录取信了,江小循。”
沈宴在喊江循的时候总喜欢在他的名字中间加个“小” 字,江循也曾弱弱***过,他却总是以学长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压制。
那时的江循望着沈宴冲他微微抬起的手机,屏幕上亮着的录取邮件有些晃他的眼。
然后,江循笑着恭喜道:“真好,你做到了。”
沈宴并没有江循想象中的说“你也来”或者是“和我一起走吧”,只是微微发凉的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你一定会画得更好。”
——那之后,江循将为他命名的素描本封存,把他的联系方式删除,搬家,换号,沉默。
江循曾任性、固执地以为时间会冲淡那些未说出口的话。
但现在,七年后的这封明信片,把一切重新搅动。
“沈宴还记得我说过喜欢雨,原来他记得啊。”
江循低头默默地自语着。
可他为什么又写信回来?
如何得知我的住址?
他是想告诉我什么?
解释?
道歉?
还是——只是像他一首以来那样,若即若离,温柔地刺痛我?
江循盯着那封明信片又出了神,片刻后拿起手机,点开备忘录,打下一句话又删掉:“沈宴,你这封信来得好迟。”
窗外的雨忽然停了,阳光透出云层的边角,像是沈宴那年最后的一抹浅笑,但明亮却不曾属于过江循。
坐在窗边,看着那逐渐刺目的阳光,江循抬手摸了摸眉心,最终轻声对自己说:“我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