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是刚从树梢上醒来一样,轻柔而慵懒。
校园后门的那家咖啡馆刚开门营业,阳光斜斜地洒进落地窗,落在斑驳的地板上,光影跳动着,像是搁浅的梦。
江循拎着鼓鼓的画袋,从美术楼一路走到咖啡馆,打算点一杯冰美式,就窝在角落里画完素描课的结课作业。
袋子实在是太沉了,肩带突然不争气地一断,整桶画具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像一场小型的事故。
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被他吸引,正当江循狼狈地蹲下捡起铅笔和炭条时,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了过来。
“别急,小心划伤。”
声音低沉,带着点微哑的磁性。
江循闻声抬头,那是第一次见沈宴。
他穿着一件泛白的T恤,背着斜挎相机包,侧脸沉静得像一幅灰调的画。
沈宴俯身帮他拾起画刀,动作很轻,像是怕打扰到空气的流动。
阳光在他睫毛上打出一道金边,像是无声地宣告着他的与众不同。
“你是美院的?”
沈宴随口问。
江循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插画系三年级。”
“怪不得,刚才你那支素描笔是Faber-Castell的软芯吧?
我在意大利见过,有点难买。”
沈宴说完微微一笑。
江循收拾的动作一顿,盯着他有些怔神。
不是因为沈宴说的话,而是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温柔下来,像是一场刚刚停歇的雨。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江循回过神来迅速低头忙着继续收拾,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别太像个痴汉。
“我是建筑系的。”
沈宴指了指身后的那台相机,“偶尔也画点速写,比较喜欢观察人拿画笔的姿势。”
江循点点头没有接话,只是为自己刚才首勾勾盯着人家的行为略感面上发烫。
待沈宴把最后一支炭笔递过来,被他的指尖轻触到掌心的一瞬,江循骤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给撞了一下。
“谢谢。”
他低声道。
“沈宴。”
说着,沈宴向着江循把手伸过来,腕上还绕着一圈黑色皮绳,像是哪次旅游留下来的纪念品。
“江循。”
他轻轻握了一下,感觉沈宴的手心很凉,像是雨后的青石。
——那天,他们并肩坐在咖啡馆的最里侧,沈宴把相机递给江循,说让他看看自己在罗马街头拍的教堂穹顶。
照片被光晕笼罩,线条精准又浪漫,沈宴说那是他“画不出来的建筑”,所以只能拍下来。
然而,江循却看着照片愣头愣脑地说了句自己画不出沈宴笑的样子。
沈宴闻言侧头看着江循,挑了挑眉:“你试试?”
那天江循真的试了。
用咖啡馆的纸巾和自己的一支炭笔,在半小时内画了一张沈宴坐在窗边喝拿铁的剪影。
沈宴接过来,很认真地看了几秒,说:“像电影。”
江循几乎赶着追问:“哪一部?”
他似乎是想了想,说:“像《春光乍泄》,不过是中文版。”
江循心跳漏了一拍,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请教沈宴:“那结局不是很……唏嘘?”
沈宴没接话,只是笑着低头,把那张速写纸折好,小心地夹进了他的速写本里。
——首到多年后,江循才明白,那天其实就是一场命运的隐喻——他们在一个过于明亮的下午相遇,注定要在一个过于寂静的深夜里错过。
而江循,也是在那天之后,开始习惯画一个总也不回头的人影。
沈宴的名字,像一枚钝刀,温柔地藏在江循的日记缝隙里,慢慢发酵成了七年后的所有不敢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