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三年了。我的前夫江辞，那个我曾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大概巴不得我死透一点。毕竟，
我是那个在他公司破产时，卷走他最后一点钱跟野男人跑了的贱女人。至少，
他是这么认为的。1江辞那辆黑得发亮的迈巴赫，停在渝城最破旧的筒子楼下，
像一只闯进贫民窟的猛兽，格格不入。他从车上下来，身上那套高定西装没有一丝褶皱。
三年不见，他比过去更冷，也更成功了。报纸上都叫他“科技圈的新贵”，
说他从地狱爬回来，东山再起。可他眼里的那点不耐烦，还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就在他准备转身进那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私房菜馆时，
一个瘦小的身影踉跄着从巷子里冲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是我外婆。小辞，
小辞你回来啦！外婆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了光，紧紧攥着他昂贵的衣料，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江辞身边的助理脸色立刻变了，往前一步想把外婆推开，
嘴里的话又尖又刻薄：老太太你谁啊？别乱碰，知道江总这身衣服多少钱吗？
江辞抬手拦住了助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外婆，那张曾对我无数次温柔微笑的脸，
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嘲弄。哦，是您啊。他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比渝城冬天的江风还刺骨，
我还以为是谁呢。怎么，桑柠没给您生活费吗？她新傍上的大款，这么抠门？
我飘在半空中，魂体像被针扎了一样疼。鬼魂是感觉不到疼的，可我偏偏是个例外。
我想冲过去，想把他的嘴撕烂，想告诉他他是个混蛋。但我做不到。
我的手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像穿过一团冰冷的空气。三年了，我只是一缕困在这里的孤魂，
连为我外婆挡一句刻薄话都做不到。外婆好像完全没听懂他的讽刺，她的记忆，
永远停留在了我们最相爱的那年。宁宁呢？那丫头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在跟你闹脾气？
她焦急地四处张望，踮着脚想往江辞身后看，你们结婚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要个孩子？
小辞啊，你得主动点，宁宁她脸皮薄。她最喜欢你了，高考那年为了你，
清北的录取通知书都撕了，非要跟你去南城……够了！江辞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一声低吼打断了外婆絮絮叨叨的话。他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外婆枯瘦的手指。然后，
他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抬手拍了拍刚刚被外婆抓皱的袖口，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嫌恶。
崔老太太，他连名带姓地叫着，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如果这是桑柠让你来演的新戏码，那我劝你省省。想让我回心转意？除非她死。
她现在过得不好，想回来了？做梦。你告诉她，我江辞，就算把钱全烧了，扔给路边的狗，
也绝不会再给她一分钱！外婆被他吼得后退了两步，茫然地看着他，
浑浊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你们……你们吵架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宁...宁宁她...是不是不要我这个老婆子了...那一刻，我真庆幸，
外婆的老年痴呆时好时坏。清醒的痛苦，她这样一把年纪，如何承受得起。2周晴，
我最好的闺蜜，提着刚买的菜从菜市场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这边的混乱。她像只护崽的母鸡，
立刻冲过来把我外婆护在身后，抬头怒视着江辞。江辞？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晴的声音都在发抖，一半是愤怒，一半是看到这个男人的应激反应。怎么，
这破地方我不能来？江辞看到周晴，眼里的嘲讽更浓了，我倒是想问问你，
桑柠那个女人躲到哪里去了？让她出来见我。欠我的，总该一点一点还回来吧？
周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你有什么毛病？宁宁欠你什么了？欠我什么？
江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出了声，我公司破产那天，
她从我保险柜里拿走最后二十万，转头就上了一个老男人的法拉利！这笔账，
你说我该不该跟她算？我闭上眼。那一天，地狱般的场景又在我眼前重演。
我确实上了那辆法拉リ，车主是许蔓薇的父亲。而那二十万，不是我偷的，
是许蔓薇扔在我脚边的。她说：桑柠，拿着这笔钱，滚，然后去死。不然，江辞下半辈子，
就在牢里度过吧。她甩给我一沓足以把江辞送进监狱的、伪造的“商业欺诈”证据。
她说：还有你那个外婆，听说身体不好？我耐心有限，不知道找上门的人，
会不会吓到老人家。我别无选择。周晴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死死地瞪着江辞，
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江辞，你就是个傻逼。你还想找她算账？
你拿什么算？周晴深吸一口气，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悲恸和解脱的疯狂。你知不知道，
桑柠早就死了！三年前，你破产的第二天，她就出车祸死了！骨灰都被扬了！
你现在站的这片土地，说不定哪一寸，就有她的骨灰！你满意了吗？！空气瞬间凝固。
江辞脸上的嘲讽笑容，一寸寸僵硬、碎裂。他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连呼吸都忘了。他身后的助理也吓傻了，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你…你说什么？
江三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再说一遍。我说，她死了！周晴哭喊着，
眼泪糊了满脸，被你，被你们这群王八蛋逼死的！她死了！江辞猛地晃了一下，
像是站不稳。他死死盯着周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里面有震惊，有荒谬，
但更多的是不信。不可能！他嘶吼着，像一头困兽，她那种女人，贪生怕死，
怎么可能死！你们又在玩什么把戏？是不是钱不够花了，所以编出这么个理由来骗我？！
他一把抓住周晴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说！她在哪儿！让她滚出来见我！
我看着他癫狂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凉的荒芜。江辞，你看。
就连我死了，你都觉得，是我算计你的一场骗局。3周晴被他抓得生疼，
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我骗你？江辞，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小姐的死讯登过报的！就在南城日报的角落里，巴掌大的一块！车祸，当场死亡！
你要是不信，自己去查！周晴甩开他的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外婆，准备离开。
外婆好像被这场争吵吓到了，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宁宁死了……我的宁宁……死了……
她扶着周晴，一步一步，走得格外沉重。江辞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魂。
他看着外婆和周晴的背影，没有跟上去。也幸好他没有跟上去。
我跟着外婆和周晴回了那间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饭桌上，外婆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一个人默默回到房间。她从床头柜最里面，翻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打开，
里面是我小时候戴过的一对银镯子。外婆干瘦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对镯子，
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死丫头，你怎么这么狠心，
把外婆一个人丢下……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的宁宁啊，出车祸，那该有多疼啊……
我蹲在她身边，想抱抱她，想告诉她，宁宁不疼，宁宁一直在陪着你。可是，我只是个鬼魂。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疯狂的砸门声。是江辞。他的声音沙哑又暴躁：开门！桑柠！
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门我把门砸了！周晴冲出去，
隔着门骂：江辞你疯了吗！这里没有桑柠！你快滚！我不信！江辞在外面咆哮，
她肯定在！那个贪钱的女人，肯定是演戏给我看！她想用这种方法让我心软，
让我重新接纳她！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他像是疯了一样，
一脚一脚地踹着那扇薄薄的木门。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外婆。外婆拄着拐杖，
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不顾周晴的阻拦，拉开了门栓。门外，江辞满眼血红，
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冲进屋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张，我和他的合照。
那是我们大学毕业时拍的，我笑得像个傻子，满眼都是他。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眼神晃动，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了。他一步步走到我那间小小的卧室门口，
周晴张开双臂拦住他：这是宁宁的房间！你不准进去！江辞一把挥开她，
身后的助理立刻架住了周晴。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的一切，
都还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桌上摆着我最喜欢的向日葵，虽然已经干枯，
但依旧向着不存在的太阳。还有那本翻开的日记。他走了过去，拿了起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不要看！那里面，全是我少女时代最傻的秘密。2X14年，
9月1日，晴。我今天见到江辞了。他作为新生代表在台上发言，穿着白衬衫，
干净得像天上的云。我决定了，我要追他。2X15年，5月20日，雨。
我跟江辞表白了。他答应了！我开心得在雨里跑了三圈！全世界最好的江辞，是我的了！
2X17年，6月8日，晴。高考结束。我撕了清北的通知书。他们都骂我疯了。
可我才不管，我要陪江辞去南城。他在哪儿，我的未来就在哪儿。……2X21年，
10月28日，阴。江辞的公司出事了。没关系，我相信他。大不了，我出去打工养他，
就像当年他打工赚钱给我买第一条裙子那样。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墨迹晕开，
像是被泪水打湿过。江辞，对不起。永别了。要好好活下去。落款日期，
是我车祸的前一天。4江辞拿着那本日记本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一页一页地翻着，
越翻，脸色越白，白得像我这鬼魂的颜色。屋外的夜色已经很浓了，外婆又犯了糊涂，
她走到江辞身边，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小辞来啦，还没吃饭吧？告诉外婆想吃什么，
外婆给你做。她拉着江辞的手，满脸慈爱，我们家宁宁呢？那丫头又野到哪儿去了，
天都黑了还不回家。江辞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
看着我外婆那张布满皱纹却充满关切的脸。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猛地挣脱外婆的手，像是逃一样，冲出了房间，
冲出了这间小小的屋子。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跑下楼，
钻进那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迈巴赫。他没有发动车子。他只是趴在方向盘上，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声，从车里传出来。我飘在车窗外，
冷冷地看着他。江辞，现在知道痛了吗？这本日记，不过是真相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地狱，
你还没有看到。第二天，江辞又来了。他没有再砸门，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像一尊望妻石。
周晴没给他好脸色，直接一盆冷水泼了出去。江辞躲都没躲，任由冰冷的水从头浇到脚，
狼狈不堪。周晴，他哑着嗓子开口，我有事问你。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是关于许蔓薇的。听到这个名字，周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江辞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破绽：桑柠的死，跟她有关，对不对？周晴的脸色煞白，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你告诉我，江辞上前一步，血红的眼睛里满是乞求，求你，
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周晴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告诉你？江辞，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以为，你一句想知道，我就要把宁宁用命换来的秘密告诉你？
当年你破产，全世界都以为宁宁卷钱跑了，你在哪里？你像条狗一样躲起来喝酒！
我去找你，告诉你宁宁不是那种人，让你去找她！你是怎么说的？周晴学着他当年的语气，
尖刻又薄凉：『她就是个婊子，谁给钱就跟谁走！滚！别再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江辞，这些话，你忘了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捅在江辞的心口。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脸上血色尽褪。现在你想知道了？晚了！周晴指着门外，你滚！
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悔恨里！让你一辈子都不知道，
你亲手把一个多爱你的女孩，推进了地狱！周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江辞站在门外，
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良久，他抬起手，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他却像感觉不到疼。是啊，他怎么会知道。
我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许蔓薇。她坐在高级餐厅的包厢里，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桑柠，离开江辞，然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凭什么？凭这个。
她把一个平板推到我面前。视频里，是我外婆在小区里散步的画面，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镜头拉近，男人手里，
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刀。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份文件，我找人做了点东西，
只要这份东西交出去，江辞就是商业欺诈犯，下半辈子，就准备在牢里捡肥皂吧。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说出的话却那么恶毒。所以，选吧。是你一个人死，还是他们两个，
给你陪葬？5江辞没有走。他开始像个幽灵一样，每天都出现在这栋筒子楼下。他不说话，
也不闹事，就只是在车里，或者靠在墙角，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瘦得很快，眼窝深陷，
下巴上长满了青色的胡茬，那身昂贵挺括的西装，穿在他身上也显得空空荡荡。
再也没有了新闻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科技新贵的样子。
倒像是三年前那个破产潦倒、一无所有的江辞。不，比那时候更糟。那时候的他，
眼里还有恨，有不甘。现在的他，眼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他开始调查三年前那场车祸。
警察局的档案，交通队的记录，他一份一份地翻。他找到了当年那个肇事司机。
司机是个赌鬼，拿了一大笔钱，顶了罪，在牢里待了两年就出来了。
江辞把他堵在了一个地下**。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了什么。我只看到江辞出来的时候，
脚步踉跄，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而那个司机，第二天就卷款跑路，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江辞大概已经知道了，我的死，不是一场意外。一个星期后，
南城商圈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慈善晚宴。许家是主办方之一。许蔓薇作为许家的千金，
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色长裙，像女王一样接受着众人的吹捧。江辞也去了。他没有穿西装，
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衬衫，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他端着一杯酒，径直走到了许蔓薇面前。
蔓薇，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很平静。许蔓薇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化为娇媚的笑：阿辞？你居然会来。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见我了。
怎么会。江辞笑了，那笑容，看得我魂体发冷，我来，是想送你一份礼物。他说着，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放在了许蔓薇的手心。这是什么？许蔓薇好奇地问。
你看看就知道了。许蔓薇不疑有他，转身让助理把U盘插在了宴会厅中央的大屏幕上。
原本播放着舒缓音乐和慈善宣传片的大屏幕，瞬间一黑。下一秒，
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是那个肇事司机。他对着镜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
……是许小姐！是许蔓薇小姐给了我五百万！让我去撞死那个叫桑柠的女孩！
她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让我放心大胆地去撞！只要撞死了，就给我钱！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舞台中央的许蔓薇。
许蔓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不……不是我！你胡说！这是伪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