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城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咽喉,
白日里的喧嚣被抽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种粘稠的、带着灰尘味的寂静。
惨白的路灯灯光从便利店的落地玻璃窗透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几块棱角分明的亮斑,
非但没有驱散黑暗,反而让玻璃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墨色显得更加深重、更加迫人。
空气里浮动着速食便当加热后的油腻气息,混杂着关东煮汤底那种微甜却沉闷的暖香,
腻得人有些反胃。店长老张那张枯树皮似的脸凑在收银台前,
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缓缓转动,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审视意味,
把我从头到脚刮了一遍。他的呼吸带着浓重的烟味,喷在我脸上。“陈默,夜班,看好了。
”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像砂纸在摩擦,“规矩,都在里面。一个字,都别错。
”他那枯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颤巍巍地从油腻腻的工装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本册子,
重重地拍在收银台冰凉的台面上。那本所谓的《夜班值班手册》薄得可怜,
封皮是那种最劣质的深蓝色塑料皮,边角磨损得厉害,卷起了毛边,
透着一股子经年累月被无数只汗津津的手反复摩挲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滑腻感。
封面上那几个印刷体的黑字,颜色沉得发乌,像是干涸凝固了很久的血迹。
老张没再多说一个字,裹紧他那件油光锃亮的旧外套,佝偻着背,像个幽灵一样,
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门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脚步声瞬间就被吞没了。
玻璃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某种机关彻底锁死的宣告。
便利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头顶那几排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持续的、微弱的电流嗡鸣,
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那嗡鸣钻进耳朵里,
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直抵神经末梢的尖细感。我深吸了一口气,
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伸手翻开了那本手册。纸页又薄又脆,
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虫子在啃噬什么东西。第一页,只有寥寥几行字,
印刷得异常清晰,
得像是要嵌进纸张的纤维里:**夜班值班手册修订版****第一条:凌晨三点整后,
无论何种顾客进入本店,无论其提出何种购买要求,必须予以明确拒绝。切勿售出任何商品。
此条为绝对优先准则****第二条:店内冷藏柜立式玻璃门冰柜中仅存放饮料商品。
如冷藏柜内部发出任何异常声响如敲击声、刮擦声、哭泣声等,
严禁以任何理由开启柜门查看。立刻远离,直至声响消失。**第三条的位置是空白的,
下面还有大片大片的空白页。凌晨三点。拒绝一切要求。冰柜异响绝不能开。
规则简单到近乎粗暴,却又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冰冷味道。
我把手册塞进收银台下面的小抽屉,指尖触碰到那劣质塑料封皮时,
感觉那温度比金属台面还要凉上几分。
时间在荧光灯管单调的嗡鸣和墙上电子钟无声的红色数字跳动中,缓慢地、粘稠地爬行。
秒针每一次跳动都清晰地砸在我的神经上。两点五十分。两点五十八。
两点五十九……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越跳越快,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我死死盯着收银台侧面那个小小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在眼前放大、模糊、又清晰。
**03:00:00**来了!就在那个“00”跳出来的瞬间,
店门口那串悬挂的塑料风铃,毫无征兆地“叮铃铃”剧烈晃动起来!
清脆的铃声在这死寂的店里炸开,尖锐得刺耳,像无数根冰针扎进耳膜。没有风,
一丝风都没有!玻璃门外的黑暗浓得如同凝固的墨汁。风铃还在疯狂地颤抖、尖叫。
一个佝偻矮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玻璃门外,离门只有一步之遥。
勾勒出她的轮廓——一身浆洗得发硬、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青黑色的中式老式寿衣。
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她低着头,整张脸都埋在浓重的阴影里,
只有下巴露出来一点,皮肤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玻璃门无声地滑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棺木、潮湿泥土和廉价线香焚烧后余烬的气味,猛地灌了进来,
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那味道浓烈得让我胃里一阵翻腾。她挪着小脚,一步一步,
极其缓慢地走到收银台前。她的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每一步都伴随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是关节锈死又强行活动发出的摩擦。
她终于抬起头。那张脸……松弛下垂的皮肤堆叠出深深的褶皱,眼窝深陷,
浑浊的眼珠几乎看不到眼白,直勾勾地盯着我。嘴唇干瘪,向内塌陷,牙齿似乎已经掉光了。
“买……”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音节都拖得很长,
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两根白蜡烛。”她抬起一只枯瘦得像鸟爪的手,
那指甲又长又黑,指向收银台后方货架上摆着的白色蜡烛。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往上爬,头皮阵阵发麻。我张了张嘴,
喉咙干得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手册第一条!凌晨三点后,拒绝!必须拒绝!
“对……对不起……”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能察觉到的颤抖,
“现在……现在不能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碎石。
老太太那双浑浊得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珠,死死地定在我脸上。那眼神空洞得可怕,
里面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时间像是被拉长了。
一秒。两秒。三秒。毫无征兆地,一道粘稠、暗红、接近发黑的血线,
猛地从她塌陷的左眼角飙射出来!紧接着是右眼角!然后是鼻孔!两侧的耳朵眼!
最后是那张干瘪的、没有牙齿的嘴巴!七道血线,如同七条细小的、扭曲的暗红色毒蛇,
瞬间在她那张灰败死寂的脸上蜿蜒爬开!粘稠的血液顺着深刻的皱纹沟壑迅速流淌,
汇聚到下巴,再一滴滴沉重地砸落在她寿衣的前襟和光洁的收银台面上。啪嗒。啪嗒。
寂静的便利店里,只剩下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滴血声,还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血腥味混合着泥土和线香的怪味,浓烈得令人窒息。老太太依旧站在那里,
脸上爬满暗红的血痕,那双死寂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
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僵硬到极致的、非人的弧度。那绝不是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流血的脸。就在这时,抽屉里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纸张摩擦声!
“沙——”极其微弱,却像一道电流击穿了我的僵直。我猛地回过神,
几乎是扑过去拉开抽屉。那本深蓝色封皮的《夜班值班手册》静静地躺在里面,
但原本只有两条规则的第一页下方,那片刺眼的空白处,
一行全新的、墨迹淋漓的字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来,字迹歪歪扭扭,
带着一种湿漉漉的质感,仿佛刚刚用蘸饱了鲜血的笔写下:**第三条:顾客即上帝。
满足进入本店之顾客提出的任何需求。不得拒绝。
此条为绝对优先准则**满足任何需求?!不得拒绝?!
第三条规则的字迹像活物一样在纸上扭动,那湿漉漉的墨迹几乎要滴落下来,
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气味,直冲我的鼻腔。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
几乎要将它捏爆。第一条和第三条,它们是矛盾的!它们都是“绝对优先”!
这他妈到底要听谁的?!我猛地抬头看向收银台前。
那个穿着青黑色寿衣、满脸淌着暗红血线的老太太,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浑浊的死鱼眼牢牢地锁住我,嘴角那个僵硬诡异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她没再开口,
只是盯着,那无声的凝视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胆寒。粘稠的血珠还在从她下巴滴落,
砸在收银台光洁的金属包边上,发出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啪嗒”声。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被恐惧无限拉长。汗水浸透了我的后背,黏腻冰冷。
荧光灯管的嗡鸣声此刻听起来如同鬼魅的窃窃私语。
“叮铃铃——”门口那串该死的塑料风铃,再次毫无征兆地疯狂摇晃起来!
刺耳的铃声像一把钝锯,狠狠切割着我的神经。玻璃门无声滑开。
一股浓重得如同实质的水腥气,混合着河底淤泥特有的腐败恶臭,汹涌地灌了进来,
瞬间盖过了店里的血腥味和关东煮的暖香。那气味浓烈得让我胃里一阵剧烈翻搅,
几乎要呕吐出来。一个高大的黑影堵在了门口,遮住了门外本就稀薄的光线。
他一步步挪了进来。水。到处都是水。他穿着一件湿透的、紧贴在身上的深色外套,
颜色已经难以分辨,布料因为饱吸水分而显得异常沉重。
湿漉漉的头发一绺一绺地黏在惨白发胀的额头上,不断地往下淌着浑浊的水流。
水珠顺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滑落,流过脖颈,浸透衣领。他的裤腿也在往下滴水,每走一步,
就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个湿漉漉、边缘模糊的脚印,散发出浓烈的腥臭。
他径直走到收银台前,离那个满脸是血的老太太只有一步之遥。老太太没有任何反应,
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我。新来的男人也完全无视了她,他那双眼睛——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
瞳孔缩成了两个细小的、毫无生气的黑点——死死地钉在我脸上。他的嘴唇微微翕动,
裂声的咕哝:“……毛巾……干毛巾……买一条……”声音像是从灌满水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手册第三条!满足任何需求!不得拒绝!
我的目光扫过男人身后地板上那串不断延伸的、散发着恶臭的水脚印,
又落回他那张惨白发胀、不断滴水的脸。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不能拒绝!拒绝那个老太太的后果就在眼前!“好……好的!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像绷紧的琴弦,“您稍等!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收银台狭窄的通道,冲向靠墙的日用品货架。货架第三层,
叠放着一摞崭新的白色毛巾。我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冰凉,抓了好几次才抓起最上面那条。
棉质的毛巾触感柔软干燥,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我攥着那条白毛巾,
一步一步挪回收银台前。男人那双死鱼般的眼睛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贪婪。他伸出了手——那只手同样惨白发胀,皮肤被水泡得起了皱褶,
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绿色的淤泥。“给……给您……”我屏住呼吸,
将那条干燥、柔软、洁白的毛巾递了过去,尽量伸长手臂,
让自己的指尖离他那湿漉漉、散发着恶臭的手指越远越好。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他那冰冷的、湿滑的手掌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男人那张惨白发胀的脸,正对着我的眉心位置,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条笔直的缝隙!没有血,
只有一股浓烈的、带着河底腥味的黑水猛地喷溅出来!缝隙瞬间扩大!“噗嗤——!
”不是皮肉撕裂的声音,更像是灌满水的皮囊被瞬间撑爆!那条缝隙猛地向两侧撕开!
不是裂成两半,而是像一个被强行撑开的、怪诞的口器!裂口中没有骨头,没有内脏,
只有疯狂蠕动纠缠的、湿滑粘腻的墨绿色水草!它们如同饥饿的活蛇,
带着冰冷的河底气息和令人作呕的腥臭,猛地喷涌而出!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其中几条粗壮冰冷、布满滑腻粘液的水草,如同淬了毒的鞭子,闪电般缠上了我的脚踝!
那触感冰冷滑腻,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难以抗拒的巨大拉力!“啊——!
”我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被那股恐怖的力量猛地向男人裂开的、充斥着蠕动水草的“身体”拖拽过去!
视线瞬间被那疯狂舞动的墨绿色噩梦填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腐臭河水味灌满了我的口鼻!
完了!就在我半个身子几乎要被拖进那片蠕动的水草地狱时,脚踝上的拉扯力却猛地一松!
缠住我的水草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倏地缩了回去!那股强大的拖拽力量消失了!“砰!
”我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后脑勺磕在收银台坚硬的底座边缘,眼前金星乱冒,剧痛袭来。
我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恶臭的水腥味依旧浓烈。
我惊恐地抬头看去。收银台前,那个浑身滴水的男人连同他身体里喷涌出的恐怖水草,
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只留下一大滩浑浊发黑、散发着恶臭的污水,
以及那条被我递出去的、此刻正浸泡在污水中央的白色毛巾。
而那个穿着青黑色寿衣、满脸淌血的老太太,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目光似乎在我摔倒的位置停留了一瞬。然后,
她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转过身,迈着那种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的步伐,一步一步,
挪出了便利店敞开的玻璃门,融入了门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风铃没有响。
她像一缕青烟般消失了。便利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喘息,
浑身被冷汗和溅到的腥臭污水浸透。后脑勺的钝痛一阵阵袭来,
提醒着我刚才那地狱般的一幕绝非幻觉。抽屉里又传来了声音!不是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这次是更清晰的、仿佛液体滴落的轻微“哒”声,一下,又一下。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收银台边,颤抖着拉开抽屉。那本深蓝色的手册静静地躺在里面。第一页,
第三条规则下方,
行全新的、同样湿漉漉如同刚刚书写的字迹正在浮现:**第四条:收银员代表便利店形象。
在岗期间,无论发生何种状况,必须保持面部微笑。表情管理为基本职业素养。
此条为绝对优先准则**保持微笑?在这种鬼地方?对着那些东西微笑?!
我死死盯着那条新规则,一股荒谬绝伦、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手册,这是催命符!是陷阱!每一条所谓的“绝对优先”规则,
都是在把我往死路上推!“嗬……嗬……”我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抽气声,
脸上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荒谬感而扭曲抽搐。要微笑?对着空气?
对着可能随时出现的下一个“顾客”?我尝试着拉扯嘴角,那感觉比哭还要难看百倍。
就在这时——“咚!”一声沉闷的敲击声,如同重物砸在厚重的玻璃上,猛地从我身后传来!
声音的来源……冷藏柜!我像被通了电,猛地转过身,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四肢,
但第四条规则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脑海里——保持微笑!我强迫自己扭曲着脸,
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无比的笑容,
视线死死地投向那台靠墙放置的立式玻璃门冷藏柜。惨白的灯光下,
冷藏柜的玻璃门内侧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透过朦胧的霜雾和玻璃,
只能勉强看到里面一排排整齐码放着的各色饮料瓶罐。“咚!”又是一声!比刚才更重!
更清晰!声音的来源,就在冷藏柜内部,靠近中间偏下的位置!手册第二条!
冰柜异响绝不能开!“咚!咚!咚!”敲击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不再是单一的闷响,
而是连续不断的撞击!力量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整个冷藏柜都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玻璃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共鸣!“咚!咚!咚!咚——!”那声音密集得如同擂鼓!
冰柜里的饮料瓶罐被震得东倒西歪,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啦的乱响。
冷藏柜顶部的灯管光线也开始剧烈地、不规律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
将整个便利店的景象切割成支离破碎的恐怖片段。每一次灯光亮起的瞬间,
我都死死盯着那扇结霜的玻璃门!在又一次骤亮的惨白灯光下,透过那层朦胧的白霜,
我看到了!玻璃门后面,紧贴着冰冷玻璃的地方,赫然印着一个模糊的、湿漉漉的手印!
五指清晰可见!“咚——!!!”伴随着一声几乎要将玻璃震碎的巨响,
那个手印的位置猛地向内凹陷下去!玻璃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撞击着!想要出来!第四条规则!保持微笑!
我的脸部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强行维持的表情而剧烈痉挛,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模糊了视线。不能开!第二条规则绝对不能违反!“哗啦——!
”冷藏柜的玻璃门,在内部疯狂的撞击下,竟然被硬生生撞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比刚才水鬼身上更阴冷、更刺骨的寒气,
混合着浓烈的、如同打开多年未启封的冷冻尸库般的腥甜腐臭,猛地从那缝隙中喷涌而出!
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寒气拂过我的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那股腐臭的味道钻进鼻腔,
直冲脑门,带来强烈的眩晕感。缝隙越来越大!里面没有饮料瓶罐。
透过那条逐渐扩大的缝隙,借着冷藏柜内部顶灯惨白闪烁的光,我看到——一排排!
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冷藏柜内部空间的——眼球!血红!布满狰狞的血丝!
瞳孔漆黑如无底深渊!每一颗眼球都在疯狂地转动!颤抖!
它们的瞳孔全都死死地对准了收银台的方向!对准了正扭曲着脸、强行“微笑”的我!
数以百计!密密麻麻!蠕动着!颤抖着!无声地尖叫着!它们挤满了每一寸空间,
像某种令人作呕的、活着的、充满恶意的果实!
“呃……呃……”我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咯咯声,胃部剧烈翻搅,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来。
我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把涌到喉咙口的酸水咽下去。脸上的“笑容”早已扭曲变形,
只剩下肌肉僵硬的抽搐和无法控制的恐惧。身体的本能疯狂尖叫着逃离,
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冰冷麻木。那些眼球……它们在看我!每一个漆黑的瞳孔里,
都倒映着我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强作“微笑”的惨白面孔!
那种被无数道冰冷、怨毒、充满饥饿的目光锁定的感觉,几乎要让我彻底崩溃!抽屉里,
再次传来异动。不是滴答声。
是一种粘稠液体被搅动、被书写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噜”声。伴随着这声音,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新鲜血液的腥甜气味,从抽屉缝隙里弥漫出来。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低下头,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般艰难地转向抽屉。恐惧像冰水漫过头顶,
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抽屉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那本深蓝色的手册静静地躺在里面,
但此刻,它像一块吸饱了鲜血的海绵。暗红、粘稠的液体正从它内页的边缘汩汩渗出,
无声地浸染着抽屉的底板。而在手册翻开的第一页,那几条催命的规则下方,
大片空白被一种粘稠如浆、色泽暗沉近黑的“墨迹”覆盖。那不是写上去的,
凝固的血块在纸上缓缓蠕动、勾勒出的最后宣告:**第五条:便利店的夜晚不需要见证者。
收银员,不能活着离开。清除程序……已启动。**最后几个字,笔画扭曲拉长,
如同垂死挣扎的爪痕,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和终结意味。
暗红的血珠正从笔画的末端缓慢凝聚、滴落。啪嗒。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
瞬间缠绕勒紧了我的心脏,几乎将它绞碎。不能活着离开?清除程序?
那些眼球……就是清除程序的一部分吗?我的目光猛地扫向冷藏柜。
那扇被撞开的玻璃门缝隙更大了!里面密密麻麻的血红眼球疯狂地转动着,
瞳孔死死锁定了我!一股比刚才更冰冷、更刺骨的寒气如同实质的浪潮,
裹挟着浓烈的尸腐甜腥味,汹涌地冲出冷藏柜!寒气扫过我的皮肤,像无数根冰针刺入骨髓!
便利店顶部惨白的荧光灯管开始疯狂闪烁!光线明灭不定,频率快得令人眩晕!
每一次灯光亮起,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球就仿佛离缝隙更近一分!每一次灯光熄灭,
视野陷入纯粹的黑暗,
耳边就只剩下自己狂乱如擂鼓的心跳和眼球转动摩擦玻璃的、细微却令人疯狂的“沙沙”声!
它们在出来!它们要出来了!清除程序……开始了!
就在这光影疯狂交替、眼球逼近、寒气刺骨的绝境中,
一股被逼到悬崖尽头、反而烧灼掉所有恐惧的暴戾火焰,猛地从我心底最深处窜起!滚烫!
炽烈!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规则?手册?去他妈的规则!我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不是恐惧,而是彻底爆发的狂怒!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榨出,我像一头被逼疯的困兽,
扑向那个渗出污血的抽屉!“砰!”抽屉被我粗暴地完全拉开!
那本浸在粘稠污血中的手册暴露在闪烁的惨白灯光下,散发着浓烈的腥甜死气。
**第五条:收银员,不能活着离开。**那行用污血写就的规则,像一只恶毒的眼睛,
嘲弄地看着我。“不能活着离开?”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冷笑。脸上那强行维持的、扭曲的“微笑”早已消失,
只剩下赤裸裸的、燃烧的恨意和毁灭欲。“好!很好!”我的手指,
冰冷、沾着之前挣扎时蹭上的腥臭污水和地上的灰尘,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猛地抓住了那本深蓝色封皮的手册!封皮冰冷滑腻,像死鱼的皮肤。“那就……一起死吧!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双臂的肌肉贲张,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攥紧!攥死!
“嘶啦——!”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在疯狂闪烁的便利店中炸响!
那本薄薄的手册,竟被我硬生生从中撕成了两半!
劣质的塑料封皮和浸透了污血的纸页脆弱不堪,在我暴怒的力量下瞬间解体!
就在手册被撕裂的刹那——“嗷——!!!
”一声无法形容的、非人的、极度痛苦和怨毒的尖啸,猛地从被撕裂的手册内部爆发出来!
那声音尖锐得超越了人类听觉的极限,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穿耳膜!
不是空气震动发出的声音,更像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的、灵魂被撕裂的哀嚎!
整个便利店的空间仿佛都在这声尖啸中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头顶疯狂闪烁的荧光灯管“噼啪”几声爆响,瞬间全部熄灭!绝对的、纯粹的黑暗,
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没了一切!冷藏柜方向那令人疯狂的“沙沙”声和寒气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