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港口的阴影暮色像一块沉重的灰布，缓缓覆盖住这座名为 “自由港” 的码头。
巨型塔吊的钢铁臂膀在残阳中划出冷硬的弧线，将一个个集装箱精准地吊装到货轮上，
金属碰撞的轰鸣声震得空气都在发颤。海风裹着咸腥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混杂着远处渔市残留的鱼腥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发酵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米娅蜷缩在集装箱角落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身边丈夫尼克的体温，
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掌心的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袖。“别怕，” 尼克的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刻意的镇定，却掩不住尾音的颤抖，“过了这关，我们就能见到医生了，宝宝会没事的。
”米娅下意识地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四个月前，家乡爆发战乱，
他们的小杂货店在炮火中化为灰烬，年迈的父母没能逃出火海。她和尼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花光所有积蓄联系上蛇头，踏上了这条偷渡之路。腹中三个月大的孩子，
是他们在绝望中唯一的光。集装箱里挤满了人，
三十多个灵魂像沙丁鱼一样被塞进这个长十二米、宽两米五的钢铁盒子里。黑暗中，
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在急促地喘息，还有人用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什么信物。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霉味和恐惧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玻璃碴。
“哐当 ——” 一声巨响，集装箱的铁门被猛地关上，沉重的锁扣 “咔嗒” 扣死，
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有箱壁上细小的透气孔透进几缕微弱的光，在灰尘飞舞的空气中拉出细长的光柱。
米娅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2 致命的检查货轮在海上颠簸了三天三夜后，终于抵达了边境港口。
刺耳的汽笛声划破清晨的薄雾，集装箱随着货轮的停靠发出一阵剧烈的晃动。米娅被惊醒时，
正靠在尼克的肩头打盹，她下意识地抓紧丈夫的手，心跳瞬间加速。“别出声。
” 尼克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他们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箱外传来，越来越近，停在了他们所在的集装箱前。
米娅能听到金属器械敲击箱壁的声音，“咚咚咚”，每一声都像敲在心脏上。
接着是男人的交谈声，夹杂着对讲机的电流杂音。“编号 105，核对无误。
” “打开检查。”锁扣被撬开的声音尖锐刺耳，铁门 “吱呀” 一声缓缓打开，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米娅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她适应光线后，
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海关人员站在门口，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警长，脸上刻着刀疤，
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警长走进集装箱，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箱体 ——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箱内堆放着几个密封的木箱，看起来和普通货物没什么两样。但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脚尖在地面上轻轻敲击着，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敲了敲箱底的铁板。“声音不对。
” 他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这箱子被动过手脚。”旁边的手下立刻上前：“警长，
要拆开检查吗？”警长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不用麻烦。你，进去，
到最里面。” 他指着一个年轻警员，又转向箱外，“其他人退后。”警员犹豫了一下，
还是握紧配枪走进了集装箱深处。米娅和其他偷渡者躲在木箱后方的暗格里，大气都不敢喘。
暗格是蛇头提前改造的，藏在木箱和箱壁之间的夹层里，只有掀开几块松动的铁板才能进入。
此刻，他们能清晰地听到警员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好了吗？” 警长在外面喊道。
“好了，警长！”“开枪。” 警长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砰！砰！砰！
” 三声枪响震耳欲聋，子弹穿透箱壁的铁板，在暗格上方留下三个黑洞。
米娅感觉头顶的铁板在震动，碎屑簌簌落下。她死死捂住嘴，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 子弹孔的位置，正好避开了暗格的范围，
这说明警长早就知道他们躲在哪里。警长走到箱壁前，看着那三个整齐的弹孔，
冷笑一声：“躲得挺深。我数到三，再不出来，就扫射了。一 ——”暗格里一片死寂，
只有压抑的呼吸声。米娅能感觉到身边的女人在发抖，怀里的孩子被吓得不敢哭出声。
“二 ——” 警长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这时，
米娅突然注意到头顶的木箱上方有一道缝隙，似乎能容纳一个人蜷缩。她碰了碰尼克的胳膊，
指了指那个方向。尼克眼神一凛，立刻托住她的腰，用力将她往上推。
米娅手脚并用地爬进木箱上方的空隙，那里堆满了柔软的泡沫填充物，刚好能遮住她的身影。
“三！”警长话音刚落，集装箱的铁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脸上满是泪水：“别开枪！我们出来！
”警长眼神一冷，抬手就是一枪。“砰！” 女孩的身体晃了晃，倒在血泊里，
眼睛还圆睁着，充满了不甘和恐惧。“清剿。” 警长丢下两个字，转身走到箱外。
密集的枪声瞬间响起，子弹像雨点一样穿透铁板和木箱，射入暗格。
惨叫声、哭喊声、枪声混杂在一起，暗格里的鲜血顺着缝隙流下来，滴在米娅的手背上，
滚烫而粘稠。她眼睁睁看着离自己最近的男人被子弹击穿胸膛，鲜血喷溅在铁板上，
他最后的眼神落在她藏身的方向，充满了绝望。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试图用身体护住孩子，
但子弹无情地穿透了她的后背。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女人微弱的喘息。
米娅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没发出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枪声终于停了。
警长的声音在箱外响起：“检查清楚，一个活口都别留。”脚步声在箱内回荡，
有人在翻动尸体，踢打木箱。米娅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能看到他们的靴子在下方移动，离她藏身的位置越来越近。“警长，都解决了。”“撤。
”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锁扣 “咔嗒” 扣死。米娅瘫在泡沫堆里，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直到确认外面的脚步声走远，她才敢大口喘气，眼泪汹涌而出。暗格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她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她给尼克发语音，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尼克，快跑！他们杀了所有人，你快躲起来！”可她不知道，
此时的尼克已经不在这个集装箱里了。3 分离的噩梦就在海关检查前的半小时，
集装箱的铁门突然被再次打开。蛇头带着十几个陌生的偷渡者站在门口，
脸上满是焦急：“快，换箱子！前面查得严，105 号不安全！”暗格里瞬间陷入混乱。
蛇头打开暗格，催促他们赶紧转移到旁边的 107 号集装箱。
米娅和尼克被人群推搡着往外走，手紧紧拉在一起。“别松手！” 尼克在她耳边喊道。
“我不会！” 米娅用力回握。但人实在太多了，有人摔倒，有人尖叫，有人拼命往前挤。
米娅感觉手腕一阵剧痛，和尼克的手被生生扯开。她回头想找他，
却被后面的人推得踉跄着往前走。“尼克！” 她大喊着，却被嘈杂的人声淹没。“米娅！
去 107 号！等我！” 尼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焦急和无奈。
米娅被挤进 105 号集装箱时，回头只看到尼克被几个蛇头拦住，往另一个方向推去。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充满了不舍和担忧，下一秒就被人群隔开，再也看不见了。
铁门关上的瞬间，米娅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她蜷缩在新的暗格里，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惶恐。她拿出手机想给尼克发消息，却发现信号全无。现在，
看着暗格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听着外面警长离开的脚步声，米娅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不知道尼克是否安全，不知道他有没有躲过那场屠杀，更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她从泡沫堆里爬出来，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和尸体。集装箱里一片狼藉，
弹孔密布的铁板上还在滴着血，破碎的木箱散落在各处。她找到自己的背包，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一块面包、两瓶水，还有备用手机和一把小刀。“尼克，
你一定要活着……” 她对着手机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突然，
集装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米娅踉跄着扶住木箱才站稳。外面传来狂风呼啸的声音，
像是野兽在咆哮。紧接着，更猛烈的颠簸传来，集装箱像摇篮一样左右摇摆，
箱内的木箱开始滑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怎么回事？” 米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爬到铁门附近，透过弹孔往外看。只见天空阴沉得可怕，乌云像墨汁一样泼满了天空，
海浪如同小山一样翻滚，狠狠拍打着货轮的船身。货轮在巨浪中剧烈摇晃，
发出 “嘎吱嘎吱” 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弃箱！快弃箱！减轻重量！
” 外面传来船长嘶哑的吼声，夹杂着风声和海浪声。米娅还没反应过来，
就感觉集装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上抬起，然后重重地往下坠。她尖叫一声，
被甩到箱壁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4 海上孤舟不知过了多久，
米娅在一阵刺骨的寒冷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集装箱的顶部 —— 或者说，底部。
集装箱不知何时被翻转了 180 度，原本的箱底朝上，铁门倒扣在下方。
她挣扎着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透过之前留下的弹孔，她往外望去，
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看不到陆地，也看不到船只，
只有起伏的海浪和灰白的天空。他们的集装箱，被当作弃箱丢进了大海。
“不……” 米娅绝望地喃喃自语。她摸了摸肚子，那里一片沉寂。
宝宝已经一整天没动过了，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宝宝，动一动，
求你了……” 她轻轻抚摸着小腹，声音带着哭腔。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胎动传来，
像小鱼在游动。米娅瞬间泪流满面，
激动地捂住肚子：“太好了…… 太好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要活下去，为了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可能还活着的尼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