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林野盯着电脑屏幕上只写了三行的策划案，太阳穴突突地跳。
键盘敲到一半，他抓起手机想点杯咖啡，
却在滑动外卖软件时顿住——最近的便利店也要二十分钟送达，
可他的策划案明早九点就要交，连喘口气的时间都奢侈。起身套外套时，
办公室的百叶窗被风掀起一角，林野无意间瞥见对面巷子亮着点暖黄的光。
那是条平时堆满垃圾桶的死巷，墙皮剥落，常年飘着馊味，此刻却立着扇雕花木门，
门楣上的灯牌忽明忽暗，六个字在雾气里若隐若现：“用你有的，换你要的”。
他捏着咖啡罐的手指紧了紧。在这片老城区住了三年，加班晚归的次数能绕地球半圈，
从没见过这扇门。推开门的瞬间，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涌了出来。空间不大，
像间被时光遗忘的钟表店，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表——镀金怀表的表链缠着铜锈，
电子表的屏幕闪着诡异的绿光，最显眼的是个半人高的沙漏，磨砂玻璃里的金沙缓慢流动，
落到底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柜台后坐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左手腕上的机械表表盘比巴掌还大，指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在数着谁的心跳。
“要借点时间吗？”老人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墨石，“别人用不完的，
你正好缺的那种。”林野后退半步，脚跟撞到门后的铜铃，叮铃一声脆响惊得他脖子发僵。
“什么…时间？”老人指了指柜台上的平板：“就像菜单。”屏幕亮着，
密密麻麻列着条目：- 高三学生的晨读时间6:30-7:30：专注度92%，
manent”永久的- 纹身师的午后13:00-15:00：专注力88%，
说“这是我女儿的生日”- 自由作家的深夜22:00-00:00：联想力96%，
晕、笔尖划过稿纸的沙沙声、窗外流浪猫的叫声每个条目下面都标着价格：1小时=1小时。
“什么意思？
林野的目光在“自由作家的深夜”上停了三秒——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能把文字串起来的灵感，
“用什么换？”“用你的时间。”老人指尖敲了敲自己的机械表，“精确到秒。
”比如你租1小时作家时间，未来就会少1小时生命。他顿了顿，补充道，“顺带提醒一句，
借时间就像拆快递，难免沾点原主人的灰——也就是记忆碎片，可能是个画面，
也可能是种感觉。”林野笑了笑，转身想走。这种骗术太低级了，
大概是哪个失眠的编剧编出来的沉浸式剧本杀，可他现在连被骗的时间都没有。
“你卡壳的地方，是第三部分的用户画像分析吧？”老人突然说，
“你想引用去年的消费数据，却记不清具体增长率，对吗？”林野的后背僵住了。
策划案的框架是他昨晚才搭的，连领导都不知道细节。“免费体验半小时。
”老人把平板推过来，屏幕上的“自由作家的深夜”开始闪烁，“觉得没用，转身走就是，
不收你一秒钟。”指尖触到屏幕的瞬间，手腕突然一凉。林野低头，发现自己空空的手腕上，
不知何时多了块和老人同款的机械表，表盘内侧贴着张极小的标签，
写着“第109号租赁者”。“开始了。”老人说。眩晕感只持续了一秒。再睁眼时，
林野发现自己坐在公司的电脑前，文档光标正在跳动，第三部分已经写了大半。
键盘敲击的力度很陌生，指尖落在字母上的弧度却恰到好处，
那些昨天还在脑子里打结的数据，此刻像排队的士兵，自动归位成清晰的图表。
他甚至能想起去年的增长率是17.3%，
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这数字他明明查了半小时都没找到。半小时后，
表针指向22:30，林野猛地回神。文档最后一个句号刚刚敲完，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2:30。可他明明记得，进门前是凌晨2:17。“感觉如何？
”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野回头，发现自己仍站在钟表店里，手里的咖啡罐已经空了，
冰水流到手腕上，和表壳的凉意混在一起。“这…这是怎么回事？”老人收起平板，
从抽屉里拿出个铜制镊子，夹起一粒金沙丢进沙漏：“借来的时间，
会在你的生命里凭空多出一段。”但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指了指林野的手表，“现在，
你的表比正常时间慢了半小时——这是你欠的。”林野冲到门口，
便利店的荧光灯刺得他眼睛疼，墙上的电子钟显示2:18，和他进门时只差一分钟。
可他手腕上的表，指针正固执地停在2:17:30，像个不肯认错的孩子。那之后，
林野成了时间租赁公司的常客。第一次正经租赁，他花“1小时”买了“自由作家的深夜”。
第二天，他把策划案交上去时，领导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突然抬头：“小林，
你这文笔…像是换了个人。”尤其是结尾那句“用户需要的不是完美方案，
而是被理解的瞬间”，简直不像出自只会写PPT的理科生之手。那天晚上，
林野梦见一片胡同。不是他住的这片老城区，而是种着梧桐树的窄巷，墙头上爬满牵牛花，
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坐在竹椅上摇蒲扇，手里的收音机正播放评剧，
咿咿呀呀的唱腔混着蝉鸣，把空气泡得暖暖的。醒来时，林野摸了摸枕头，
不知何时湿了一片。他从没听过评剧，却能哼出刚才梦里的调子。“那是作家的外婆。
”老人在电话里说——他昨天临走时，塞给林野一张印着钟表图案的名片，
背面是个只有四位数的号码。“她总在夏夜听评剧，这记忆刻在作家的时间里，借走时间，
难免沾点边角料。”林野挂了电话，点开外卖软件，突然不想吃昨晚常点的牛肉面了。
他想买份夹着煎蛋的三明治，配着黑咖啡吃——就像梦里那个作家做的那样，
面包要烤到微焦，煎蛋的蛋黄得是半流心的。从那天起，林野的生活开始变得“高效”起来。
他租“健身教练的晨间训练”6:00-7:00，每天早上醒来时，
运动鞋已经穿在脚上，身体会自动完成一组波比跳，连呼吸节奏都掐得刚好。一个月后，
他衣柜里的衬衫突然都松了，以前扣第三颗扣子总卡肚子，现在能塞进拳头。
同事晓雯路过他工位时，笑着说：“林野，你最近是不是偷偷报了私教课？
胳膊线条都出来了。”晓雯是新来的设计，总穿浅色系的裙子，说话时眼睛会弯成月牙。
林野暗恋她快两个月，却连微信都不敢主动发。为了能和晓雯多说几句话，
他租了“烘焙师的午后时光”15:00-17:00。第一次进厨房时，
他连烤箱按钮都认不全，可手指碰到面粉的瞬间，突然知道水温要控制在35℃，
酵母要提前用牛奶泡三分钟。烤出来的提拉米苏，表层的可可粉撒得均匀，
连晓雯尝了都惊讶：“这味道…和我外婆做的一模一样！”尤其是糖霜里混的那点海盐，
她总说“甜里带点咸，才像过日子”。林野愣住了。他根本没放海盐，可烘焙师的记忆里，
总有个系着碎花围裙的女人在搅拌碗前说：“多放半勺盐，不然甜得发腻。
”他开始依赖这种“借来的完美”。加班到深夜时，租“程序员的深夜debug时间”，
代码会自己跳进屏幕，连报错提示都认得他的习惯；和晓雯一起开策划会时，
租“心理咨询师的倾听时段”，总能在她皱眉时递上温水，说“是不是觉得这个方案太硬了？
我也觉得少了点温度”；甚至连周末想偷懒时，都能租“园艺师的清晨”，
让身体自动去楼下花店帮忙浇水，换两束免费的向日葵——晓雯说她最喜欢向日葵，
“看着就开心”。可副作用也跟着来了。林野开始做越来越清晰的梦。
租了“纹身师的午后”后，他总梦见一个穿皮衣的男人在纹身，图案是朵极复杂的昙花，
针落在皮肤上的刺痛感真实得可怕，男人边纹边说：“这是给我女儿的，
她总说昙花谢得太快，我想让它永远开着。”醒来时，他右手虎口处总有种麻麻的痒，
像刚被针划过。租了“流浪歌手的黄昏”18:00-19:00后，
他突然会弹吉他了。某天公司团建去KTV，有人点了首《南方姑娘》，林野接过吉他，
指尖落在弦上的瞬间，突然知道哪个品要按得重一点，哪个音要带点颤音。
唱到“她总是喜欢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时，他的眼眶突然湿了——明明从没去过南方，
却想起一条种满白玉兰的街，路灯下有个穿碎花裙的姑娘在等公交。最让他恐慌的是，
他开始忘记自己的事。晓雯问他生日是哪天，林野张了张嘴，
脑子里闪过三个日期：健身教练的12月25日，烘焙师的3月17日，
流浪歌手的9月23日。可他自己的生日，明明就写在身份证上，此刻却像被浓雾遮住，
怎么也看不清。“您的可偿还时间剩余7300小时约1年。”平板上弹出红色提醒时，
林野正在租“古籍修复师的上午”9:00-11:00。
他想修复晓雯不小心弄皱的设计稿，手指碰到宣纸的瞬间，突然知道要用羊毫笔蘸清水，
顺着纤维纹路轻轻刮——这手艺他别说学，连见都没见过。7300小时。林野算了算，
一年是8760小时，也就是说，他现在的“生命余额”，只剩不到一年了。
而他借来的时间，已经攒了580小时——相当于24天，足够他从春末睡到盛夏。
“还敢再借点吗？”老人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今天的店里多了个新的时间包，
孤零零地躺在屏幕最下方，背景是纯灰色的，标记为“空白”，
价格是“0.5小时=0.5小时”，比最便宜的“学生晨读”还低一半。“这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