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捕时兜里揣着张带血的百元美钞。警方认定我是跨国伪钞集团“画家”首脑。
审讯室铁证如山:指纹、监控、同伙指认。我坚称无辜,真正的“画家”是我双胞胎弟弟。
法庭上,弟弟的遗体被推出来——死于三个月前。法官宣判我精神分裂产生妄想。
押解途中囚车爆炸,我奇迹生还却失忆。半年后康复训练中,我闻到松节油气味突然呕吐。
医生皱眉:“奇怪,只有凹版印刷油墨才含松节油。
”1雨水鞭打着拘留所那扇窄小、高悬的铁窗,像无数冰冷的手指在黑暗中焦躁地叩击。
每一次粗粝的摩擦声都刮擦着我的神经,在这片弥漫着绝望霉味的空间里回响。
空气又冷又重,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陈年铁锈和汗水浸透水泥的混合气味,沉重地压迫着胸腔。
我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薄毯粗糙得像砂纸,根本无法带来一丝暖意,
身体在不可抑制地微微发抖。指尖下意识地探进囚服口袋,触碰到那张纸。
它被叠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猛地一缩。我把它掏出来,
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一张百元美钞。”灯光昏暗,
但钞票上那片深褐色的、已经干涸板结的污渍,却像一只狰狞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那颜色,像极了凝固发黑的血。它固执地黏附在富兰克林冷静睿智的肖像旁,
一个刺目而肮脏的污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这张该死的钞票,
是我被捕时唯一揣在身上的东西。沉重的铁门在走廊深处被猛地拉开,
发出巨大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野兽的咆哮。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沉重、规律、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最终停在了我的牢门前。“编号743,
”一个毫无起伏的男声响起,冰冷得像块铁,“出来。审讯。”我抬起头,
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适应着门口逆光站立的两个高大轮廓。
手铐冰冷的金属环扣上手腕的瞬间,那股寒意瞬间穿透皮肤,直抵骨髓。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毫不留情地倾泻下来,
将房间内的一切都暴露在一种冰冷、绝对的真实之下。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却掩盖不住一种更深层的、混杂着汗水和焦虑的浑浊气息。正前方是一张宽大的金属桌子,
桌面光洁得能映出天花板上灯管的倒影,也映出我此刻苍白失魂的脸。桌子对面,
坐着两个人。刑侦队长陈国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身形像一块坚硬的岩石,肩膀宽阔,
似乎承载着无形的重压。他的制服笔挺,一丝不苟,但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纹路,
像用刀斧凿出来的一般。那双眼睛,此刻正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
牢牢地锁定着我,仿佛要剥开我的皮囊,直视我灵魂深处最不堪的秘密。
他身边坐着的是他的搭档,年轻的女警林薇。她微微低着头,
似乎在专注地翻看一份厚厚的卷宗,手指在纸张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显得冷静而专业。
陈国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他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用那双穿透力极强的眼睛,沉默地、一寸寸地刮过我的脸。那目光如有实质,
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墙壁上那只挂钟,秒针每一次微弱的“咔哒”声,
都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姓名。”他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审讯室特有的回音。“李哲。”我的声音干涩,像是砂纸摩擦。“职业?
”“……画师。”这个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身份,此刻吐出来,
却带着一种荒诞的讽刺和沉重的负担。陈国栋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
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弧度。他抬起右手,动作缓慢而充满压迫感,
从桌面上推过来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正是那张此刻就躺在我囚服口袋里的百元美钞。
富兰克林的头像清晰可见,而钞票边缘那片深褐色的污渍,在惨白的灯光下被放大,
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的质感。“认识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重锤砸下。
我的视线死死黏在那片污渍上,喉咙发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是我被捕时,
身上的那张。”“很好。”陈国栋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动作也带着一种审判的意味。
他再次推过来一张文件。“看看这个。”那是一份法医物证报告。
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术语中间,几行加粗的黑色字体如同烧红的烙铁,
烫进我的眼底:“……样本钞票污渍经DNA检测,
与编号XX-XXXX凶杀案现场遗留血迹匹配度99.99%……血迹中提取指纹,
与嫌疑人李哲右手食指指纹完全吻合。”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留下一片冰冷的麻木。耳朵里嗡嗡作响,
陈国栋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传来:“死者,王海,我们的线人。
最后一次传递信息,指向‘画家’集团的核心成员接头地点。我们赶到时,
他躺在那条暗巷的污水里,喉咙被割开,手里死死攥着一张沾满血的钞票——和你身上这张,
同属一个序列号,同一批印制的顶级伪钞。”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而那个接头地点监控最后拍到的背影,李哲先生,和你当天穿的衣服、身形,一模一样。
”他手指点向报告下方附着的几张模糊却极具指向性的监控截图。
“不…不可能…”我猛地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这汹涌而来的、足以将人溺毙的荒谬感,“那晚我在家!
我一直在画室!我弟弟…李睿…他才是…”这个名字冲口而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李睿?”陈国栋打断了我,身体向后靠进椅背,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混合着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表情,“你的双胞胎弟弟?
”“是!是他!他才是‘画家’!那些伪钞,那些事…都是他干的!
”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手铐在桌沿上撞出刺耳的声响,
“他嫉妒我!他一直恨我!他…他故意陷害我!指纹…指纹一定是他伪造的!
他以前就偷偷用过我的画具,模仿我的签名…他做得到!他绝对做得到!
”林薇停下了翻动卷宗的手,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我脸上。陈国栋没有立刻反驳,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在解剖我话语里的每一个音节,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抽搐。审讯室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
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和绝望。“动机呢?”陈国栋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
听不出情绪,“双胞胎,亲兄弟。他为什么要陷害你?
让你顶替‘画家’这个足以判十次死刑的身份?”“嫉妒!恨!”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积压的情绪如同溃堤的洪水,“从小到大!什么都一样!但凭什么?
凭什么我画的画能卖出高价,被画廊追捧?凭什么他费尽心思模仿,
却只能被评价为‘匠气’?‘没有灵魂’?那些评论像刀子一样扎他!他疯了!他要毁了我!
毁了我拥有的一切!他要把我的名字,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这张脸…”我失控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脸,指尖冰凉,“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就是他最好的武器!”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里回荡,带着歇斯底里的余音,
然后骤然跌落,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陈国栋和林薇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极其短暂,
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希冀。
那里面没有震惊,没有恍然大悟,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确认了某种预料的平静。
陈国栋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审视的锐利似乎淡去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沉重的、不容置疑的笃定。“李哲,”他缓缓开口,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你口中的‘李睿’,你的双胞胎弟弟,
于三个月前,在邻市一家名为‘迷途’的廉价汽车旅馆房间内,被清洁工发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牢牢锁住我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发现时,
他躺在浴室冰冷的地砖上,手腕上有极深的切割伤。法医鉴定,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门是从内部反锁的。遗书…就放在洗手台上。”他再次停顿,
似乎在给我时间消化这冰冷的事实,“经笔迹专家和DNA双重验证,死者身份,
确认为李睿无疑。死因…自杀。”“自杀”两个字,像两把沉重的铁锤,
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失去了颜色。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扭曲变形,陈国栋和林薇的脸在我眼前晃动、模糊,
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面。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急速窜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用地撞击着,
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不…不可能…”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连我自己都几乎听不清,“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试图摇头,
脖子却僵硬得像生了锈的铁轴。“这是法医报告、现场照片、遗书鉴定副本。
”陈国栋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将一叠厚厚的文件再次推到我面前。最上面一张,
是一张现场照片的复印件。浴室,白瓷砖,深红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蜿蜒流淌,
像一幅诡异而绝望的抽象画。一个穿着廉价T恤的瘦削身影蜷缩在血泊中央,背对着镜头,
露出的半张侧脸…那熟悉的轮廓,那紧闭的眼睛…尽管模糊,尽管只是一个死亡的剪影,
却像一道惊雷,带着灭顶的熟悉感,劈开了我摇摇欲坠的认知壁垒。那是我。或者说,
那是“李睿”。一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猛地攫住了我。胃里翻江倒海,
喉咙被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堵住。我猛地弯下腰,无法抑制的干呕撕扯着食道和腹腔,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痛苦的痉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手铐的链条被绷直,
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囚服,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弟弟死了?三个月前?自杀?那我这段时间…是谁?
我记忆里那个活生生的、对我充满怨恨的弟弟…是谁?
那张钞票…那个雨夜…监控里的背影…指纹…这一切的一切,
难道真的只是…我脑子里疯狂滋生的幻影?混乱的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切割,
像无数把锋利的碎玻璃。弟弟在画室里砸碎我的获奖奖杯时怨毒的眼神,
深夜接到他语无伦次、充满诅咒的电话。
争吵时他指着我鼻子吼出的那句“我会让你付出代价!”……这些画面如此鲜明,如此灼热,
带着强烈的恨意,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陈国栋冰冷的陈述和那张死亡现场的照片,
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冰水的黑布,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狠狠覆盖下来,
要将那些“鲜活”的记忆彻底抹杀、冻结。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剧烈的头痛猛地袭来,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太阳穴狠狠扎入,在脑髓里疯狂搅动。
我痛苦地抱住头,手指深深插入发根,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那呜咽声在死寂的审讯室里回荡,听起来陌生而绝望。陈国栋和林薇沉默地看着我崩溃。
他们的眼神里,那种职业性的审视似乎彻底褪去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了然,
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精神异常者”的警惕。那目光,比任何指控都更令人窒息。
2法庭肃穆得令人窒息。高耸的天花板投下无形的威压,深色的木质结构泛着冷硬的光泽。
空气凝滞,只有法官翻动卷宗的沙沙声,像毒蛇在草丛中游走,清晰得刺耳。
旁听席上模糊的人脸,一道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得我坐立难安。我穿着不合身的囚服,
被法警牢牢夹在中间,手铐沉重地坠在腕上,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发出冰冷的金属摩擦声。
检控官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穿透力,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在肃穆的空间里无情地解剖着“我”的罪行。他指向投影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