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早读时翻开课本,发现页脚夹着片香樟叶 —— 边缘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显然是有人特意压平的。
她抬头看向斜前方的苏然,男生正假装看黑板,右手却在桌肚里飞快地转着笔,笔杆敲出的轻响和她的心跳莫名合拍。
“我哥把你的相机借走了。”
苏瑶课间凑过来,发绳上的草莓挂件扫过林悦的笔记本,“他说要让摄影社的学长帮忙修镜头,上周看到你相机盖总盖不严实。”
她突然把下巴搁在桌上,“其实是想偷偷看你拍了多少张他的照片吧?”
林悦指尖顿在钢笔尖上,墨水滴在 “友谊长存” 的作文题上,晕开一小团灰黑色。
她确实在那天放学路上,对着苏然的背影按过快门 —— 男生背着两个书包走在前面,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影子被路灯切成一截一截的,像没拼完的拼图。
午休时的操场飘着洗衣粉的味道。
苏然穿着红色运动背心在跑道上热身,11 号号码布别在腰间,被风掀起边角。
林悦抱着相机站在看台上,突然发现他跑步的姿势有点别扭 —— 左脚落地时总比右脚轻半拍。
摄影社的学长恰好经过:“苏然上周练急停跳投崴了脚,硬说不影响跑步。”
相机快门声里,林悦看见苏然突然转头。
他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朝她挥手,阳光在他牙齿上跳着碎光。
她慌忙按下快门,却没注意到他扶着膝盖喘气时,悄悄按了按左腿脚踝 —— 那里藏着块被汗水浸透的纱布。
“给。”
苏然不知什么时候跑上看台,把冰镇的橘子汽水塞进她手里。
他的号码布蹭到她的手背,带着阳光的温度。
“摄影社学长说镜头没问题,就是胶卷快用完了。”
他挠挠头,从口袋里摸出个新胶卷,“我问文具店老板要的,说这个型号最适合拍运动场景。”
林悦接过胶卷时,指尖碰到他掌心的创可贴 —— 是昨天帮她捡掉落的粉笔时被黑板槽划破的。
她突然想起苏瑶说的话:“我哥总把创可贴放在铅笔盒里,说你削铅笔总削到手指。”
广播站的喇叭突然响起苏瑶的声音:“请初三(7)班苏然同学到检录处***。”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11 号选手加油哦,有人在看台上为你拍照呢。”
苏然把汽水罐捏出轻微的变形声。
他转身跑下台阶时,林悦对着他的背影按下快门,却在取景框里看见他脚踝的纱布从运动裤里露出来,被汗水浸成深色。
摄影社学长在旁边调镜头:“那小子刚才跟我借医用胶带,说要把纱布缠紧点,怕你看出来。”
1000 米决赛的枪声响起时,林悦的手指在快门上悬了悬。
苏然起跑时落在最后,左脚每一次蹬地都像是在隐忍什么。
到第三圈时,他突然加速超过前面的人,号码布在红色跑道上像团跳动的火焰。
看台上的欢呼浪涛里,林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 比鼓点还响。
最后一百米,苏然突然踉跄了一下。
林悦猛地站起来,相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男生却像是没感觉到疼,咬着牙冲过终点线,身体晃了晃才扶住栏杆。
他抬头往看台这边望,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突然扬起嘴角笑了 —— 额前的汗水滴进眼睛里,也没舍得眨一下。
苏瑶抱着矿泉水挤过人群时,林悦正在给苏然拍脚踝的特写。
纱布己经被血浸透,在白皙的皮肤上洇出触目的红。
“跟你说了别跑!”
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被苏然按住肩膀,“拿冠军给新同学当见面礼啊。”
他说话时盯着林悦的相机,“这张照片能洗给我吗?”
医务室的白色窗帘被风掀起,露出外面的香樟树。
林悦看着校医用碘伏消毒,苏然的指节攥得发白,却还在说:“其实我初中入学时跑最后一名,那天你没来,我就想下次一定要跑第一。”
他突然停住,耳尖在消毒水味里红起来,“我是说,让新同学觉得我们班厉害。”
林悦把洗好的照片塞进他校服口袋时,发现那张省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在里面 —— 铅笔涂过的名字旁,多了行小字:“1000 米冠军,送给林悦。”
她没说自己看见这句话,只是把相机里的胶卷取出来,换成他送的新胶卷。
暮色漫进医务室时,苏然的脚踝己经缠上厚厚的纱布。
他单脚跳着下楼,却坚持要帮林悦背书包:“冠军的特权。”
苏瑶在旁边笑得首不起腰,突然指着天边的晚霞:“像不像我哥刚才冲线时的号码布?”
林悦举起相机。
镜头里苏然扶着香樟树站着,11 号号码布还别在胸前,晚霞把他的影子染成橘红色。
快门轻响的瞬间,她没料到这卷胶卷会在多年后,从旧相机里掉出来 —— 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是苏然后来补的:“那天想告诉你,我为你留在这里。”
而此刻的苏然正低头系鞋带,没看见林悦把那颗没拆的草莓糖,悄悄放进他的校服口袋。
糖纸在晚霞里闪着光,像个不会融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