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烟雾缭绕,苏明宇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油亮的脸上,正对着麦克风喊得唾沫横飞:“哥几个放心,这把赢了就去会所!
上次那几个妞……苏明宇!”
苏晚晴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劈碎了满室的污浊。
苏明宇吓得手一抖,手机“啪”地砸在茶几上,游戏里的枪声还在滋滋作响。
他抬头看见苏晚晴通红的眼睛,先是一愣,随即梗着脖子站起来:“***疯了?
踹坏了门你赔得起吗?”
“门?”
苏晚晴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我赔不起?
那拆迁款呢?
妈留给我的房子呢?
你用这些钱买的车、戴的表,你赔得起吗?”
“你有病吧!”
苏明宇心虚地瞥了眼里屋,声音却更横了,“那是妈自愿给我的!
有遗嘱!
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
“自愿?”
苏晚晴笑出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妈躺在病床上连水都喝不动的时候,你在赌场里掷骰子!
她攥着我的手说镯子留给我的时候,你在病房里逼着她改遗嘱!
苏明宇,你摸着良心说,那些钱里,有多少是妈的救命钱?”
“***闭嘴!”
苏明宇被戳到痛处,伸手就要推她,“我看你是守孝守傻了!
妈刚走就想翻天?”
苏晚晴没躲,硬生生受了他这一下,踉跄着撞在电视柜上,花瓶摔在地上,碎片溅到脚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她没低头看伤口,只是死死盯着苏明宇:“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拆迁款、房子,还有妈的镯子,你一样都别想独吞!”
“反了你了!”
里屋传来母亲的声音——哦不对,母亲己经走了,是苏晚晴的大脑又在作祟。
紧接着,一个苍老的身影扶着门框出来,是隔壁的张奶奶,母亲生前最要好的牌友。
张奶奶皱着眉叹气:“晚晴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明宇是你弟弟,妈不在了,你们更该互相照应……照应?”
苏晚晴指着苏明宇手腕上的表,“让我照应他拿着妈的救命钱挥霍?
让我照应他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据为己有?
张奶奶,您摸着良心说,要是您女儿遇到这种事,您能忍吗?”
张奶奶被问得哑口无言,嗫嚅着说:“可……可遗嘱在那儿……遗嘱是假的!”
苏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监控被他删了,他肯定威胁妈了!”
“你放屁!”
苏明宇急了,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想砸,被张奶奶拦住了。
就在这时,林浩推门进来了。
他刚从公司回来,西装上还沾着外面的灰尘,看到屋里的狼藉,眉头拧成了疙瘩。
“又怎么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像是在抱怨一件麻烦的公事。
“林浩,你来得正好!”
苏晚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跟他说!
拆迁款是不是该有我的份?
妈是不是答应过把镯子给我?”
林浩没看她,脱了西装扔在沙发上,淡淡道:“多大点事,至于吵成这样?
妈刚走,别让人看笑话。”
“看笑话?”
苏晚晴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在你眼里,我的委屈就是笑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浩避开她的眼睛,“明宇还小,不懂事,你当姐姐的让着点……他三十了!
不是三岁!”
苏晚晴的声音在发抖,“林浩,那是我妈的钱,是我的房子!
你怎么能……够了!”
林浩突然提高了音量,“苏晚晴,你能不能成熟点?
钱没了可以再挣,家散了怎么办?”
家?
这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苏晚晴的心里。
她看着眼前这三个男人——丈夫、弟弟、邻居,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他们都觉得她在无理取闹,觉得她不该计较这些“身外之物”。
可他们不知道,她计较的不是钱,是母亲最后一点念想,是自己被践踏的尊严,是那些在医院走廊里啃着冷馒头、在便利店夜班后冻得发抖的夜晚。
苏明宇看出林浩站在自己这边,腰杆更硬了,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抽烟:“听见没?
我姐夫都这么说了。
识相点就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苏晚晴的目光像淬了火,死死盯着他:“我要是不滚呢?”
“你不滚?”
苏明宇冷笑一声,冲厨房喊,“妈!
你看姐又在这儿闹了!”
苏晚晴浑身一僵。
厨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不是母亲,是……是母亲的牌友李阿姨,今天被请来帮忙收拾东西的。
李阿姨手里端着个菜盆,看到这架势,尴尬地站在原地。
“晚晴啊,有话好好说。”
李阿姨劝道,“你妈生前最疼你了,肯定不希望你们姐弟反目……疼我?”
苏晚晴猛地转头看向厨房,那里曾是母亲最常待的地方。
小时候母亲总在那里给她炸糖糕,油香能飘满整条街。
她一步步走进厨房,苏明宇和林浩以为她要闹,也跟了进来。
厨房很小,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灶上的锅里烧着油,大概是李阿姨准备炸东西。
“我妈要是疼我,就不会把所有东西都给你这个只会啃老的废物!”
苏晚晴指着苏明宇的鼻子,眼泪混合着愤怒往下掉,“她要是疼我,就不会看着你偷我的钱、占我的房!
苏明宇,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
“***找死!”
苏明宇被骂急了,冲上来就要打她。
“住手!”
李阿姨尖叫着想去拦,却被苏明宇一把推开。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林浩突然开口了,语气却异常平静:“苏晚晴,差不多就行了。
再闹下去,我可不客气了。”
这平静的威胁比苏明宇的拳头更让苏晚晴心寒。
她看着林浩,这个她爱了五年、嫁了三年的男人,此刻的眼神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你客气?”
苏晚晴笑了,笑得眼泪首流,“林浩,你告诉我,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像他一样打我?
还是像妈一样,把我扫地出门?”
“姐!
你别逼我!”
苏明宇喘着粗气,眼睛红得像要吃人。
“我逼你?”
苏晚晴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到他脸上,“我逼你什么了?
逼你还我妈的钱?
逼你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给我?
苏明宇,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结婚我给你凑首付,你赌输了我帮你还债,你……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苏晚晴的话。
不是苏明宇打的,是……是跟进来的张奶奶?
苏晚晴懵了,捂着***辣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奶奶。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你这个不孝女!
你妈尸骨未寒,你就逼着弟弟要家产!
你对得起你妈吗?
对得起苏家列祖列宗吗?”
脸颊上的疼顺着神经蔓延到心里,比刚才苏明宇推她那下疼十倍、百倍。
连街坊邻居都觉得她是错的,觉得她不该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女儿就是该被牺牲的,儿子就是该被偏袒的。
苏晚晴的视线模糊了,耳边嗡嗡作响,只能看到苏明宇得意的脸,林浩冷漠的脸,张奶奶愤怒的脸,李阿姨慌乱的脸……他们都在逼她,都在告诉她:你不该反抗,你就该认命。
“我不……”苏晚晴想反驳,想嘶吼,想把心里的委屈全喊出来。
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一股滚烫的液体从背后浇了下来。
“啊——!”
剧痛瞬间吞噬了她。
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钻进皮肤,又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在灼烧。
她眼前一黑,踉跄着往前扑,撞在灶台上,锅里的油差点被撞翻。
“明宇!
你干什么!”
李阿姨的尖叫声刺破耳膜。
苏晚晴挣扎着回头,看到苏明宇手里还拿着那个装油的锅,脸上是惊慌和一丝……解脱?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结结巴巴地辩解,“是她自己撞过来的……”林浩冲过来,不是看她的伤,而是先拉过苏明宇,皱着眉问:“没烫到你吧?”
那一刻,苏晚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疼得浑身发抖,后背的衣服己经被热油浸透,黏在皮肤上,每动一下都像要撕掉一层皮。
可她的丈夫,第一时间关心的是那个泼了她热油的凶手。
“水……水……”苏晚晴咬着牙,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李阿姨慌忙去接冷水,张奶奶也慌了神,嘴里念叨着“造孽啊”。
林浩这才好像想起她,皱着眉看了眼她背后冒烟的衣服,不耐烦地说:“赶紧去医院。”
没有人问她疼不疼,没有人指责苏明宇,好像这只是一场意外,一场……她自找的意外。
苏晚晴被李阿姨扶着往外走,后背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可心里的冷比后背的疼更刺骨。
她回头看了一眼,苏明宇躲在林浩身后,偷偷往厨房角落瞟了一眼,眼神闪烁。
那个角落……是母亲生前放杂物的地方。
为什么?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在她剧痛的神经上。
到了医院,医生剪开她后背的衣服时,苏晚晴疼得差点咬碎牙。
后背的皮肤红得发紫,起了大片的水泡,有些地方己经破了,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组织。
“二度烫伤,面积不小,得住院。”
医生皱着眉写病历,“怎么搞的?
这么不小心?”
林浩在旁边应付:“做饭不小心烫到了。”
苏晚晴没说话,疼得浑身发冷,只能死死攥着床单。
住院手续是林浩办的,他交了钱就说公司有事,要先走。
“你留下陪我。”
苏晚晴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因为疼痛和恐惧而颤抖。
她现在不敢一个人待着,刚才那滚烫的油,苏明宇躲闪的眼神,像噩梦一样缠着她。
林浩甩开她的手,语气烦躁:“我真有事,你自己先住着,晚点我来。”
他走得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
病房里只剩下苏晚晴一个人,消毒水的味道和后背的剧痛混合在一起,让她忍不住发抖。
她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苏明宇得意的脸,张奶奶的巴掌,林浩冷漠的眼神,还有……苏明宇往厨房角落瞟的那一眼。
那个角落到底有什么?
她挣扎着坐起来,后背的疼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不行,她必须知道。
她给表姐打了个电话,声音虚弱:“表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去老宅的厨房看看,角落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表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挂了电话,苏晚晴靠在床头,疼得眼泪首流。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母亲走了,家散了,连最后的念想都被人夺走,现在还要被自己的亲弟弟泼热油,被丈夫冷眼旁观。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就该像他们说的那样,什么都不要,默默忍受?
不。
苏晚晴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她没错。
错的是那些贪婪的人,是那些冷漠的人,是那些觉得女儿就该被牺牲的人。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表姐打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晚晴,我在厨房角落的柜子里找到了个铁盒子,里面……里面有几张欠条,借款人是你弟弟,但是……但是签名的地方,写的是你的名字。”
苏晚晴浑身一震。
欠条?
签的她的名字?
所以,苏明宇不仅偷了她的钱,占了她的房,还伪造了她的签名借了债?
那刚才他往角落瞟,是怕她发现这个?
泼她热油,是为了阻止她发现这个?
母亲……母亲知道吗?
这个铁盒子藏得那么隐蔽,肯定是母亲藏的!
母亲不仅偏心,不仅改了遗嘱,还帮着弟弟伪造她的签名借债?
苏晚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的剧痛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人用刀剜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原来她失去的,从来都不只是钱和房子。
是母亲最后一点虚假的温柔,是她对这个家最后的留恋。
“表姐,”苏晚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帮我把那些欠条收好,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让任何人知道。”
挂了电话,苏晚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后背的伤会结痂,会留下疤痕。
但心里的伤,己经烂到了骨头里。
苏明宇,林浩,还有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你们等着。
我苏晚晴,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杯热油,这笔血债,我会连本带利,一点一点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