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裤兜里震得跟打桩机似的。我攥着刚发的实习工资条，在便利店门口接起电话。
“林晓！你到底回不回来？”我妈的声音能掀翻屋顶。“三姑说这周末必须见那个表哥！
”“人家里开超市的，条件多好？”“你再不谈对象，街坊邻居都戳咱脊梁骨！
”我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表哥？
就是那个上次见面说“女人读那么多书没用”的油腻男？“妈，我不……”“你不什么不？
”三姑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尖得像指甲刮玻璃。“二十八了还挑？再过两年连生娃都困难！
”“这次再不回来，我就带着你表哥去你公司！”“让你同事都看看，名校毕业的大姑娘，
连个对象都找不到！”电话被挂断了。我盯着工资条上的数字，实习期工资刚够交房租。
去他的表哥。去他的街坊邻居。打开手机里那个灰扑扑的“亲情租赁”APP时，
我的手在抖。这是上次刷到的广告，能租“临时家人”应付催婚催生。
点进“男友租赁”界面，系统自动弹出推荐：“阿哲，29岁，稳重型，擅长应对家庭聚会，
用户好评98%”。下面一行小字：“支持性格定制，可录入偏好信息”。我咬咬牙，
选了“三天加急套餐”。付款页面跳出来，金额是我半个月工资。确认支付的瞬间，
我好像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周六早上，我在高铁站出口看到了阿哲。白衬衫，黑裤子，
戴副黑框眼镜，跟平台照片上一模一样。“林晓？”他笑起来眼角有细纹。“我是阿哲。
”我把早就编好的剧本塞给他：“我三姑最难缠，你少说多听。”“我妈耳根子软，
别跟她犟。”“还有我表哥，你离他远点。”阿哲点点头，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
他的手指很长，拎箱子的姿势莫名眼熟。推开家门的瞬间，客厅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三姑第一个冲上来，眼睛跟扫描仪似的在阿哲身上扫来扫去。“这就是你找的对象？
”她伸手就去翻阿哲的包。“身份证呢？拿出来看看！”“在哪上班啊？一个月挣多少钱？
”阿哲侧身躲开她的手，把行李箱放在墙角。“阿姨好，我叫阿哲。”他递过带来的水果篮。
“在设计院做工程监理。”“监理？”三姑撇撇嘴。“听着好听，不就是个跑工地的？
”“我家大侄子在超市当经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表哥从沙发上站起来，
故意撞了阿哲一下。“小子，跟我们晓晓处多久了？”他吊儿郎当地晃着胳膊。
“知道她爸妈喜欢啥不？”“别到时候彩礼都拿不出，丢人现眼。”我妈拉了拉我的胳膊，
低声说：“你看你三姑……”“要不，中午吃饭的时候跟你表哥……”“妈！
”我甩开她的手。阿哲突然笑了，弯腰从水果篮里拿出一串葡萄。“阿姨，叔叔呢？
”他剥了颗葡萄递给我奶奶。“我带了他爱喝的龙井。”奶奶接过葡萄，
眼睛亮了：“你咋知道他爱喝龙井？”“晓晓说的。”阿哲看向我。
“她说爷爷以前总泡浓茶，您总骂他‘喝那么浓，想成仙啊’。”奶奶愣了一下，
随即笑出声：“这丫头，啥都跟你说。”我后背直冒冷汗。我从没跟平台提过爷爷爱喝龙井。
午饭桌上，三姑故意把红酒洒在阿哲的白衬衫上。“哎呀对不起啊！”她假惺惺地掏纸巾。
“这衬衫看着不便宜吧？”“不会是高仿的吧？我家大侄子那件鳄鱼牌的，一千多呢！
”表哥立刻接话：“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就爱打肿脸充胖子。”“不像我，脚踏实地，
超市马上要开分店了。”“晓晓，你跟着我，以后收银台都能给你留个位置。
”我气得手都在抖，刚要开口，阿哲按住了我的胳膊。他拿起桌上的梅干菜扣肉，
夹了一块放在我碗里。“多吃点。”他的声音很轻。“晓晓小时候不爱吃肥肉。
”“总把肉埋在米饭底下。”“爷爷每次都偷偷帮她吃掉。”“哐当！”我的碗掉在地上，
碎成了好几瓣。汤汁溅在三姑的花裙子上。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这个秘密，
除了三年前去世的爷爷，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连我爸妈都不清楚。我死死盯着阿哲。
他的眼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神。可他嘴角那抹笑，跟爷爷生前一模一样。三姑最先反应过来，
尖叫着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指着阿哲的鼻子骂。“我们家的事，
你一个外人怎么知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个骗子！”表哥也拍着桌子站起来：“小子，
你是不是调查我们家？”“我告诉你，我们晓晓可不是好欺负的！”“赶紧说实话，
你到底是谁！”我妈拉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晓晓，这……这到底咋回事啊？
”阿哲弯腰，一片一片捡着地上的瓷片。他的手指被划破了，渗出血珠。
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抬头看着我。“地上凉。”他说。“别扎到脚。”这个动作，
这个语气。跟爷爷当年一模一样。那年我摔碎了他最爱的青花碗，也是这样蹲在地上捡碎片。
爷爷就是这么说的。我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个租来的AI男友，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为什么会知道爷爷的秘密？为什么会模仿爷爷的动作？冷汗顺着我的后背往下流，
浸湿了衬衫。我看着阿哲镜片后面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第一次觉得，
这个我花钱租来应付亲戚的“假人”，比客厅里这些血脉相连的亲人，还要诡异。
还要让人心头发冷。三姑还在尖叫。表哥还在骂骂咧咧。我妈还在絮絮叨叨地问怎么回事。
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样。咚。咚。咚。
阿哲把最后一块碎片捡起来，放进垃圾桶。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
直直落在墙上的老照片上。照片里，十岁的我骑在爷爷脖子上，笑得没心没肺。
“那是晓晓十岁生日拍的。”阿哲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爷爷那天偷偷买了奶油蛋糕。”“被奶奶骂乱花钱。”轰的一声，
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这个细节，我自己都快忘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个AI，
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我一把拽住阿哲的胳膊，把他拖进厨房。反手锁上门。
空气里飘着炖肉的香味，可我浑身发冷。“你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在抖。“那些事，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调查过我？”阿哲靠在门框上，眼镜滑到鼻尖。
他抬手推眼镜的样子，像极了爷爷。“我是根据用户需求生成的陪伴型AI。”他说。
“数据库里有相关信息。”“什么数据库？”我逼近一步。“谁的信息？
”“是不是我爷爷的？”他沉默了。电子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
像老式电视机接触不良的雪花点。厨房门被拍得砰砰响。“林晓！你给我出来！
”三姑的声音隔着门板炸开来。“你跟这个骗子在里面干什么？”“赶紧把话说清楚！
”表哥也在外面吼：“再不出来我砸门了！”“我们家可不是好糊弄的！”我深吸一口气，
拉开门。三姑一把将我推开，指着阿哲的鼻子骂：“你今天必须说清楚！”“不然我就报官！
告你诈骗！”阿哲没动，只是看着三姑。“您家超市上个月被投诉卖过期牛奶。”他突然说。
“工商局罚了五千。”“您儿子在学校跟人打架，赔了三万块。”“这些事，
您怎么没跟街坊邻居说？”三姑的脸瞬间白了。“你……你胡说！”她梗着脖子喊。
“我儿子乖得很！”“我们超市的东西都是新鲜的！”可她的声音明显虚了。表哥站在后面，
眼神躲闪。我妈赶紧打圆场：“三姑，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晓晓，
快让你朋友道个歉。”“我没说错。”阿哲看着我妈。“阿姨，
您上次体检报告显示血糖偏高。”“医生让少吃甜食，可您总偷偷吃柜子里的酥糖。
”我妈愣住了，下意识摸向厨房的储物柜。那是她藏零食的地方，谁都不知道。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连掉根针都能听见。三姑突然尖叫起来：“妖怪！你是妖怪！
”“晓晓，你赶紧让他走！”“这种东西留在家里不吉利！”表哥也附和：“就是！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说不定是哪个不正经公司搞的邪门玩意儿！”“想骗咱们家钱呢！
”阿哲没理他们，径直走到客厅角落。那里放着爷爷生前坐的藤椅。
他伸手摸了摸椅面的裂纹。“这椅子是晓晓上初中时买的。”他说。“爷爷总说坐着舒服。
”“冬天怕凉，就垫个蓝格子棉垫。”“棉垫是晓晓奶奶绣的，上面有只歪歪扭扭的喜鹊。
”我奶奶十年前就走了。那个棉垫，早就被我妈当成破烂扔了。除了爷爷，谁还记得这些？
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这个租来的AI，他不仅知道爷爷的事。他连奶奶的事都知道。
“你到底是谁？”我盯着他的眼睛。“别跟我扯什么数据库！”“你告诉我实话！
”阿哲刚要开口，三姑突然冲过来，一把推开他。“别在这装神弄鬼！”她指着门口。
“赶紧滚！”“我们家不欢迎你！”阿哲踉跄了一下，扶住墙。
他的手背在墙上蹭出一道红痕。我突然想起，爷爷也有这个习惯。思考的时候，
总爱用手背蹭墙。“我付了钱的。”我挡在阿哲面前。“租期还没到。”“要走也得等明天。
”“你疯了？”三姑瞪着我。“你跟这个怪物站一队？”“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那个表哥哪里不好？至少是个真人！”表哥立刻挺胸脯：“晓晓，我知道你是被他骗了。
”“回头是岸，啊？”“明天我带你来超市看看，给你安排个清闲活儿。”“我不需要。
”我咬着牙说。“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我妈急得快哭了。
“三姑和表哥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漂着，多不容易？
”“找个安稳人家嫁了，不好吗？”“安稳？”我笑出声。“嫁给他就安稳了？”“妈，
你看看他说的是人话吗？”“林晓！”三姑拍着桌子站起来。“你别不知好歹！
”“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才不管你！”“今天我把话放这，要么让这个骗子滚！
”“要么你就别认我这个三姑！”她气冲冲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还有你妈！
”她指着我妈骂。“就是你把她惯坏的！”“三十岁的人了，还不懂事！”表哥也哼了一声，
跟着三姑走了。“咱们走着瞧！”他撂下一句狠话。门“砰”地关上。客厅里终于安静了。
我妈坐在沙发上，抹着眼泪。“晓晓，你说你这是图啥啊？”阿哲默默走到饮水机旁，
接了杯温水递给她。“阿姨，喝点水。”他说。“别生气，对血压不好。”我妈愣了愣，
接过水杯。“你……”她看着阿哲，欲言又止。晚上睡觉前，我听见客厅有动静。
悄悄拉开门一看。阿哲正站在爷爷的遗像前。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着相框上的灰尘。
动作轻得像怕吵醒谁。“爷爷。”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我把晓晓照顾得很好。
”“她瘦了点，得给她多做点红烧肉。”“您放心。”我的眼泪“唰”地掉下来。这个AI，
他不是在模仿。他是真的在跟爷爷说话。我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你是爷爷，对不对？
”我哽咽着说。“你就是爷爷，是不是？”阿哲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摘下眼镜。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没有瞳孔。像两颗光滑的黑曜石。“我是阿哲。”他说。
“是您租来的伴侣。”“我不信！”我摇头。“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
”“你连爷爷擦相框的习惯都知道！”他抬手，擦掉我脸上的眼泪。指尖的温度刚刚好，
不冷不热。跟爷爷的手一模一样。“数据库里有记录。”他重复这句话。“哪个数据库？
”我抓住他的手腕。“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问！”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租赁APP。
找到客服电话，拨过去。“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机械的女声重复了三遍。
电话被挂断了。我又打了一遍。还是忙音。“没用的。”阿哲说。“晚上十点后，
客服不接电话。”“为什么？”“系统设定。”我把手机摔在沙发上。屏幕裂了道缝。
像我此刻的心。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迷迷糊糊中，
感觉有人替我掖了掖被角。手指划过我的额头。带着熟悉的温度。我猛地睁开眼。
阿哲站在床边，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像极了爷爷守在我床边的样子。“做噩梦了？”他问。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也看着我。黑暗中，他的电子眼闪着微光。“爷爷以前总说。
”我轻声说。“睡不着就数羊。”“数到一百只，就能睡着了。”“他还说。”阿哲接话。
“数羊没用就数星星。”“咱们家屋顶的天窗，能看到七颗连起来的星星。”“像个勺子。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那个天窗，是爷爷亲手开的。他说给我看星星用。这事，
除了我和爷爷，谁都不知道。连我爸妈都以为那是为了通风。“你告诉我。”我坐起来。
“你是不是用了爷爷的数据？”“那个平台，是不是把爷爷的记忆卖了？”阿哲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明天。”他说。“明天我陪你去平台问。”第二天一早，
我带着阿哲直奔那个租赁公司。在一栋破旧的写字楼里。前台是个年轻姑娘，
看到阿哲就笑了。“阿哲先生，您回来啦？”“我要见你们经理。”我说。
姑娘的笑容僵在脸上。“请问您有预约吗？”“没有。”我把合同拍在桌上。“我要投诉。
”“你们平台盗用我爷爷的信息！”姑娘慌了，赶紧给经理打电话。没过五分钟，
一个地中海发型的男人跑了出来。“这位女士，有话好好说。”他搓着手笑。
“别影响我们做生意。”“少废话。”我说。“阿哲的数据库，是不是用了林建国的数据？
”“我爷爷，林建国。”经理的笑容消失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哲。
“您……您怎么知道？”“果然是！”我气得发抖。“你们怎么能这么做？
”“他已经去世了！”“你们连死人的信息都偷？”“不是偷的！”经理急忙摆手。
“是……是老先生自愿的！”“自愿？”我愣住了。“对，自愿的。”经理点点头。
“三年前，老先生亲自来的。”“那会儿我们还在试运营。”“他找到我们，
说要定制一个AI。”我的脑子嗡嗡作响。爷爷？爷爷亲自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经理叹了口气。“老先生说，他查出来是肺癌晚期。”“怕自己等不到孙女嫁人。
”“就想……就想留个念想。”我站不住了，扶着桌子才没倒下。阿哲扶住我的胳膊。
他的手心很暖。“他录了很多东西。”经理说。“从您小时候尿床的事，
到您上大学说想嫁个会修灯泡的人。”“连您喜欢把钥匙藏在门口消防栓里，都录进去了。
”“他花了多少钱？”我问。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这个……”经理犹豫了一下。
“老先生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还跟我们签了协议。”“说等您结婚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