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雨季的午后总是黏腻得像块浸了水的海绵，阿帅抹了把额角的汗，
把最后一卷防水胶带扔进工具箱。废弃泳池的水面泛着浑浊的绿光，
池壁上还残留着上周广告拍摄时溅上的丙烯颜料，红一块蓝一块，
像极了被人随意涂抹的伤口。“阿帅，走了啊！”剧组的面包车在门口按喇叭，
副驾驶探出个脑袋，“这破池子跟棺材似的，谁爱收拾谁收拾，老子可不奉陪了。
”阿帅摆摆手，蹲下身给旺财解牵引绳。这只棕色泰迪犬兴奋地绕着他转圈，
爪子扒拉着泳池边缘的瓷砖。“知道了，你们先撤，我清完器材就走。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十七分，距离和女友小敏约定的晚餐还有三个小时，
足够了。泳池深六米，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留下的老建筑，池壁用水磨石打磨得异常光滑，
经年累月的水汽让表面结了层滑腻的青苔。阿帅踩着扶梯下去，冰凉的水漫过小腿时，
他舒服地喟叹一声。连续三天在烈日下搬运道具，骨头缝里都像塞了沙子。
他把充气床垫铺开推到水面，翻身躺上去，阳光透过云层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旺财趴在池边打哈欠，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面。“记得关排水阀啊！
”远处传来同事的喊声，阿帅迷迷糊糊应了句，眼皮越来越沉。
池底的排水管发出细微的咕嘟声，像某种催眠的咒语，他很快坠入了梦乡。
第一天：坠落惊醒时，最先感知到的是刺骨的寒意。阿帅猛地坐起身，
发现充气床垫离池边竟有两米多远，原本齐腰深的水现在只到膝盖。他心头一紧，
扑腾着往岸边游，指尖刚要触到瓷砖边缘，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手推开，“咚”地撞在池壁上。
“搞什么鬼？”他咒骂着再次尝试，手指抠住瓷砖接缝处用力上攀，青苔在掌心打滑，
整个人重重摔回水里。反复几次后，指甲缝里渗出血丝，火辣辣地疼。他这才惊恐地意识到，
水位下降后，池壁变成了垂直的悬崖，光滑得连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喂！有人吗？
”阿帅扯着嗓子喊，声音撞在空旷的泳池里，只传回微弱的回音。他看向旺财，
小狗正歪着头看他，尾巴依旧摇得欢快。“去！叫人来！”他指着门口方向呵斥，
旺财却以为是在跟它玩，跳进浅水区扑腾着溅起水花。手机！
阿帅突然想起手机放在池边的外套口袋里。他游到离岸边最近的位置，伸直手臂拼命勾，
指尖距离布料只有十几厘米。他急得用脚跺水，水面晃动让外套滑得更远了些。“该死！
”他摸到充气床垫，把它推到岸边竖起，踩着床垫往上跳——床垫突然倾斜，
他结结实实摔进水里，呛了好几口带着铁锈味的脏水。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小敏的电话。铃声透过水面传来，模糊又遥远。阿帅眼睁睁看着外套被震动带得翻滚，
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在阳光下亮了一下，随即沿着池壁滚入水中，
“咕嘟”一声沉到池底。“不！”他疯了似的扎进水里，池底的淤泥被搅起，
能见度迅速降低。他在浑浊中摸索，手指触到冰凉的塑料壳，赶紧抓在手里浮出水面。
手机屏幕已经漆黑，无论怎么按都毫无反应，像块浸了水的砖头。旺财突然狂吠起来，
阿帅抬头看见小狗的牵引绳缠在了池边的铁架上，身体悬在半空，前爪徒劳地扒拉着空气。
“别动！”他大喊着游过去，用牙咬着充气床垫的边缘稳住身体，腾出双手解开绳结。
旺财吓得瑟瑟发抖，被他推上岸后，立刻跑到安全地带缩成一团。等他处理完狗，
才发现池底的排水口还在汩汩冒气泡。他潜下水，摸到圆形的铸铁井盖，试图把它盖严，
可盖子像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情急之下，他脱下浴袍团成球塞进排水口，水流顿时变缓。
但当他想上浮时，腰间的金属链突然卡在了井盖的缝隙里。“救命！”他在水下挣扎，
气泡从嘴里涌出。缺氧感越来越强烈，眼前开始发黑。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摸到链扣，
手指因为紧张而僵硬，好不容易解开时，整个人已经快憋不住气，浮上水面时剧烈地咳嗽，
鼻腔里全是铁锈味。就在这时，池边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着黄色外卖服的小哥举着披萨盒四处张望：“有人吗？披萨送到了！”“这里！
我在下面！”阿帅拼命挥手，可外卖员正低头看手机，似乎在确认地址。“喂！看这边！
”他急得用充气床垫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却引不来任何注意。
等他终于挣脱腰间的束缚游到岸边时，只听见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披萨盒被留在了门口的石阶上。夕阳把池壁的影子拉得很长，阿帅瘫坐在浅水里，
看着旺财在岸边啃咬披萨，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数着水面泛起的涟漪，
突然想起自己是糖尿病患者，胰岛素笔也在外套口袋里。恐慌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
工具——工具箱里的扳手、散落的防水布、断裂的水管……可所有东西都在他够不到的地方。
夜幕降临时，气温骤降。阿帅把充气床垫铺平，蜷缩在上面发抖。旺财趴在池边，
偶尔发出几声呜咽。黑暗中，池壁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怪物，他不敢合眼，
只能盯着水面反射的月光，一遍遍地在心里计算：如果明天还没人来，他的血糖会降到多少？
脱水会让他在几小时内失去意识？第二天：不速之客凌晨四点，阿帅被冻醒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干燥得像砂纸。水面又下降了一截，露出更多的池壁，
那些青苔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尝试用指甲抠挖瓷砖缝隙，
希望能挖出一个可以借力的小坑，可指尖很快就磨出了血泡，疼得他倒抽冷气。
“小敏……”他喃喃自语，想起女友今天要来探班。如果她找不到自己，会不会报警？
可这里是郊外废弃的片场，导航都搜不到具体地址。他用力甩甩头，不敢想下去。清晨六点，
旺财突然竖起耳朵，冲着泳池入口的方向狂吠。阿帅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难道是小敏来了？他扶着充气床垫站起来，喉咙因为干渴而嘶哑：“是小敏吗？我在这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出现在池边——正是小敏。
她手里提着保温桶，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阿帅，我来给你……”话音未落，
她就看到了蜷缩在池底的男友，笑容瞬间僵住，“你怎么在下面？”“我掉下来了，
爬不上去！”阿帅激动得声音发颤，“快去找人来救我！”小敏慌了神，
四处张望：“这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先试试拉你上来。”她解下围巾，一端递向阿帅，
另一端紧紧攥在手里。阿帅抓住围巾，小敏用力往上拉，可瓷砖太滑，
他刚离开水面半米就再次滑落，围巾也被扯得变长了一截。“不行，太滑了！”阿帅喘着气，
“你去路边拦车，或者用我的手机报警——哦对，手机进水坏了。”小敏点点头，
转身想去找他的外套拿手机，却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一下。她惊呼着向后倒去，
后脑勺重重撞在跳台的金属扶手上，随即失去意识，身体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坠入泳池。
“小敏！”阿帅目眦欲裂，疯了似的游过去。女友面朝下浮在水面上，后脑勺渗出血迹，
在水里晕开一团模糊的红。他颤抖着把她翻过来，探了探鼻息——还有气，但很微弱。
他把小敏抱到充气床垫上，用防水布裹住她的身体。血还在流，他急得四处张望，
看到池边散落的胶带，赶紧游过去够。指尖终于碰到胶带卷，他用力一拽，
整个人却因为惯性向后仰，胶带没拿到，反而呛了口水。试了三次，他才终于把胶带拿到手，
小心翼翼地贴在小敏的伤口上。“坚持住，小敏，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他握着女友冰冷的手，眼泪混合着池水滑落。旺财趴在岸边，
用舌头舔着小敏垂在水中的指尖，发出低低的呜咽。中午时分，阳光变得毒辣。
小敏开始发烧，脸颊烫得吓人。阿帅把充气床垫推到池壁阴影处，用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
他自己也头晕眼花，低血糖的症状开始显现——手抖、心慌、视线模糊。
他知道必须补充能量，可除了旺财啃剩下的半块披萨，再也没有别的食物。“旺财，
把披萨扔下来。”他拍拍水面，小狗叼起披萨跑到池边，却舍不得松口，
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乖，给我，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阿帅的声音带着恳求，
旺财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披萨扔进水里。阿帅狼吞虎咽地吃完披萨，稍微恢复了些力气。
他再次潜到池底，试图打开排水口的井盖——也许可以从下水道逃出去？可井盖纹丝不动，
边缘的螺丝早已锈死。他浮出水面时，发现旺财正对着泳池入口狂吠，
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顺着狗吠的方向望去，阿帅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一只鳄鱼正趴在入口处的杂草里，鳞片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黑绿色，约有三米长，
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锯齿状的牙齿。它显然是从附近的动物园逃出来的，
雨季的洪水冲垮了围栏，这些猛兽就成了游荡在郊外的幽灵。鳄鱼似乎被旺财的叫声激怒了，
猛地站起身，尾巴一甩就冲了过来。旺财吓得连连后退，却不小心撞翻了池边的工具箱，
扳手钳子滚落一地，其中一把砸在鳄鱼的头上。鳄鱼吃痛，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慌乱中脚下一滑，竟直直地摔进了泳池！“扑通”一声巨响，水花溅起两米多高。
阿帅下意识地把小敏护在身后，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鳄鱼在水里挣扎了几下，
很快稳住身体，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住池底的两个人类，
嘴边还挂着一根从岸上带下来的胶带。一人一鳄就这样对峙着。
阿帅能清楚地看到鳄鱼皮肤上的褶皱，闻到它嘴里散发出的腥臭味。他慢慢后退，
把充气床垫推向池壁的角落，那里水位较浅，或许能争取一点反应时间。夜幕再次降临，
这次的黑暗格外沉重。鳄鱼趴在池底的阴影里，偶尔发出低沉的呼吸声。
阿帅抱着小敏坐在充气床垫上，不敢合眼。女友的体温越来越高，开始说胡话，
他只能不停地给她喂水，用湿毛巾擦拭她的身体。凌晨三点，小敏突然抽搐起来。
阿帅急得满头大汗，他知道必须想办法出去，否则女友撑不过今晚。他看向鳄鱼，
它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也许可以趁机从鳄鱼身边游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