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晴将第三只破碎的玻璃杯扔进垃圾桶时，陶瓷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刺耳。垃圾桶里已经躺着两只形状相似的玻璃残骸，锋利的边缘在顶灯惨白的光线里闪烁，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她盯着厨房瓷砖上蜿蜒的水渍，那些透明的液体正顺着地漏中心的漩涡缓缓旋转，仿佛要将整个房间都卷入无底的深渊。
指尖传来尖锐的疼痛，她低头看见虎口处渗着血珠，是刚才拾捡玻璃碎片时被划破的。这双手曾经能精准地调配水彩颜料，能在画布上勾勒出细腻的光影，如今却连握紧一只玻璃杯都变得困难。结婚七年，她的生活就像这些不断破碎的玻璃器皿，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麻木不仁，最后只剩下满地狼藉。
墙上的石英钟指向十一点十七分，秒针跳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冰箱压缩机突然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惊得她下意识缩起肩膀。这个家总是这样，充斥着各种突兀的声响，却唯独缺少温情的话语。她走到料理台前，试图将剩下的几只玻璃杯放进橱柜，指尖的颤抖却让杯子在手中摇晃，最终还是放回了台面。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林晚晴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慌忙抓过台面上的抹布，拼命擦拭着刚才溅出的水渍，粗糙的抹布在瓷砖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周明轩的皮鞋声由远及近，那种定制鳄鱼皮鞋底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曾经让她觉得安心，如今却像催命的鼓点。
转身想去关掉抽油烟机，手肘却撞翻了旁边的调味瓶。玻璃瓶落地的瞬间，她眼睁睁看着孜然与花椒的粉末混着金黄的油渍溅开，在米白色的围裙上晕染出丑陋的斑块。那些深褐色的污渍像幅抽象画，却比任何艺术品都更能刺痛她的眼睛。她蹲下身去捡玻璃碎片，手指刚碰到冰凉的瓶身，就听见了周明轩的声音。
“又在搞什么？” 他的声音裹着浓重的酒气，还夹杂着一丝不耐烦的嫌恶。林晚晴抬头望去，看见周明轩正将公文包随意甩在沙发上，昂贵的鳄鱼皮表面被金属拉链划出一道明显的细纹。他今天穿的是那件意大利手工西装，本该笔挺的裤线却皱巴巴的，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像是被人拉扯过。
结婚七年，周明轩的脾气随着公司职位的升高变得愈发暴躁易怒。他从一个温柔体贴的项目经理，变成了如今这个眼神冰冷的公司副总。尤其是最近半年，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气味也越来越复杂， tonight 尤其不同寻常。
林晚晴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那里沾着一点嫣红的印记，在白色的丝质面料上格外显眼。那不是她常用的豆沙色口红，而是更鲜艳的正红色，像一滴凝固的血。她的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里，疼痛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项目出问题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柔和关切，却听见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周明轩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昂贵的羊绒面料被随意揉皱。他扯了扯领带，露出脖颈上隐约的红痕，那形状不像是衣领摩擦造成的。
林晚晴的视线落在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腕表，表盘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那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礼物。当时周明轩笑着说要让时间见证他们永恒的爱情，可现在看来，时间只会无情地揭露所有谎言。她弯腰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手指却被锋利的边缘再次划破，鲜血滴落在瓷砖上，与油渍融为一体。
周明轩换好家居服从卧室出来，径直走向书房。经过客厅时，他踢到了地上的玩具积木 —— 那是上周侄子来家里留下的。他不耐烦地一脚将积木踢开，塑料块撞击墙壁的声音吓得林晚晴浑身一颤。书房门被 “砰” 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婚纱照相框从挂钩上滑落。
玻璃碎裂的声音让林晚晴猛地抬头，相框摔在地板上，玻璃裂痕蛛网般蔓延开来，正好划过照片里她的笑脸。那张七年前的照片上，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眉眼弯弯，依偎在周明轩身边，满脸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可现在看着那张笑容，她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仿佛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相框，手指拂过玻璃裂痕。照片里的周明轩穿着笔挺的西装，眼神温柔地看着镜头，那时的他还不会用冰冷的目光审视她，不会在争吵时说出伤人的话语。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他第一次升职后彻夜不归，还是她放弃绘画梦想专注家庭之后？答案早已模糊在无数个沉默的夜晚里。
凌晨一点半，林晚晴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今晚的第三支烟。薄荷味的烟雾呛得她喉咙发紧，却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城市的光污染让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在云层上投下诡异的光晕。客厅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光线，周明轩应该还在书房里打电话，隐约能听见他压低的笑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疲惫，反而带着一种她陌生的兴奋。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光线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发来一条彩信，点开后，屏幕上出现一张模糊的照片：废弃工厂的生锈铁门后，昏黄的路灯下隐约能看见周明轩的侧影，他正和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说话，姿态亲昵。
林晚晴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放大照片，试图看清那个女人的脸，可像素太低，只能看到一头卷曲的长发。指尖的烟灰落在虎口上，烫得她猛地缩回手，皮肤上留下一个浅灰色的疤痕，与旧伤重叠在一起。
这个号码昨天就发过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他骗你。” 当时她以为是恶作剧，直接删除了信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某种警告。她翻看着通话记录，发现这个号码在过去一周里，曾多次在深夜拨打她的电话，只是她从未接听。
卧室里传来周明轩均匀的鼾声，透过虚掩的房门飘到阳台，规律得令人心寒。结婚初期，她觉得这鼾声充满安全感，如今却只感到无尽的孤独。她回到卧室，看着熟睡的周明轩，他眉头微蹙，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周明轩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指纹解锁失败后，她尝试输入自己的生日，屏幕上跳出 “密码错误” 的提示。她又试了结婚纪念日、周明轩的生日，全都显示错误。当她试到第七次时，屏幕突然显示 “已锁定 15 分钟”，冰冷的提示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黑暗中，林晚晴坐在床沿，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仿佛看见无数双眼睛从衣柜缝隙、窗帘褶皱里窥视着自己。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充满了嘲讽与恶意，让她浑身发冷。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偏离了轨道，而她正站在悬崖边缘，下一步要么坠落深渊，要么转身回头，但身后早已没有退路。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动窗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