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瑾年坐在真皮座椅上,指尖夹着那两块翡翠碎片,在台灯下反复端详。
翡翠的断面很齐,显然是被刚才的撞击硬生生震裂的。
但让他在意的不是裂痕本身,而是内壁那半个“柯”字——这是他母亲独有的刻字手法,笔画末端总会带个极小的弯钩,像月牙的尾巴。
二十年前,母亲就是戴着一枚同款翡翠项链从老宅的阁楼跳下去的。
警方定论是抑郁症***,但柯瑾年永远忘不了那天下午,他冲进房间时看到的景象:母亲倒在血泊里,脖子上的翡翠项链断成两截,其中一半攥在她手里,内壁隐约能看到“柯”字的轮廓。
而另一半,连同母亲的日记本一起,消失了。
这些年,他派人找了无数地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却连翡翠的影子都没摸到。
首到三天前,特助陈默递上来的一份报告里,提到了温念工作室正在修复一枚古董翡翠,描述与母亲那枚极其相似。
“温念,二十西岁,古典珠宝修复师,父亲温明远十年前因‘商业欺诈’入狱,三年前病逝于狱中。
母亲苏婉,在二十年前的一场火灾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柯瑾年看着屏幕上的资料,手指在“苏婉”的名字上停顿了很久。
苏婉,曾是业内最有名的翡翠鉴定师,也是当年柯氏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
母亲的日记里多次提到这个名字,字里行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警惕,还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恐惧。
“柯总,温念工作室的资料查到了。”
陈默推门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她的工作室注册在老城区的一栋旧楼里,上个月刚接到消防整改通知,房东是林氏集团的远房亲戚。”
柯瑾年抬眸:“林氏?”
“是的,就是林妙总监父亲的公司。”
陈默补充道,“另外,我们查到温念父亲温明远当年的‘商业欺诈’案,涉及的正是一批伪造的柯氏翡翠,举报人是......是谁?”
“是林妙的父亲,林国栋。”
柯瑾年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林妙是他的学妹,毕业后进了柯氏设计部,凭着出色的能力一路做到总监,平时对他恭敬有加,却总在不经意间透露些关于温念的负面消息。
比如上个月,她就“无意”中提到温念为了接活,用劣质金粉冒充足金做金缮。
“查一下林妙最近的行踪,尤其是和温念有没有接触。”
柯瑾年将翡翠碎片放回丝帕,“另外,把温明远当年的卷宗调出来,我要全部细节。”
陈默应声退下后,柯瑾年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三十七个档案盒,每个盒子上都标着日期和“温念”的名字。
他拿起最新的那个,里面是温念近一个月的行程记录:周三下午去了古玩街的老当铺,周五在工作室待到深夜,周日去了城郊的墓园。
墓园?
柯瑾年皱起眉,他记得温明远的墓地不在城郊。
他翻开记录后面的照片,是温念跪在一块无字墓碑前的样子,她穿着素色连衣裙,手里捧着一束白菊,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照片的拍摄日期是十五号,上个月的十五号,他也去了母亲的墓地。
指尖划过照片上温念的侧脸,柯瑾年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上。
那戒指的样式很旧,像是有些年头了,和他在母亲遗物里找到的一枚银簪子风格很像。
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的声音:“柯总,温念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
温念走进办公室时,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
她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额头的淤青和紧抿的嘴唇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她手里捧着一个纸盒,放在桌上时动作很轻。
“柯总,这是我能凑到的所有钱。”
她低声说,“车损的话,我会分期赔偿,能不能先把翡翠还给我?
那是客户明天就要用的。”
柯瑾年没看纸盒,而是将丝帕推到她面前:“你知道这翡翠的来历?”
温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是......是我家祖传的,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让我务必修复好。”
“祖传的?”
柯瑾年挑眉,“那你该认识这个字。”
他用镊子夹起其中半块翡翠,将刻着“柯”字的一面朝向她。
温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她确实不知道翡翠里有这个字,修复的时候她检查过每一个细节,可这字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怎么?
说不出来了?”
柯瑾年向前倾身,目光锐利如刀,“你父亲温明远当年用伪造的柯氏翡翠骗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你母亲苏婉带着柯家的传家宝消失,你又知道吗?”
“你胡说!”
温念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我母亲也不是......”她的声音哽咽住,母亲失踪的那天,也是抱着这枚翡翠出门的,从此再也没回来。
柯瑾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他别过头,看向窗外:“这枚翡翠,是柯家的传家宝,二十年前从我母亲那里消失。
现在它出现在你手里,要么,是你母亲偷的,要么,是你父亲用不正当手段弄来的。”
“不是的!”
温念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这枚翡翠是我外婆传给我母亲的,我有照片为证!”
“哦?”
柯瑾年挑眉,“那就有意思了。
同一枚翡翠,既是温家祖传,又是柯家传家宝,你不觉得矛盾吗?”
温念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母亲总说这翡翠是温家的根,可父亲每次看到它,眼神都很复杂。
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父亲和人打电话,提到“翡翠的真正主人”,当时她还小,没放在心上。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柯瑾年看着她无措的样子,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他原本打算用这枚翡翠逼问出母亲死亡的真相,可看到她泛红的眼眶,话到嘴边却变了味:“想拿回翡翠,可以。
但我有条件。”
温念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什么条件?”
“和我结婚。”
柯瑾年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为期一年。
一年后,翡翠归你,我再给你一笔钱,足够你重新开一家工作室。”
温念彻底傻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结婚?”
“没错。”
柯瑾年靠回椅背,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柯家老爷子催得紧,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应付他。
而你,需要翡翠和钱。
我们各取所需。”
他看着温念震惊的表情,补充道:“你可以拒绝,但这枚翡翠,我会通过法律途径追回。
到时候,你不仅拿不到翡翠,还要赔偿我的损失,你的工作室,也别想再开下去。”
温念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她想到了父亲留下的那个小小的工作室,想到了那些等着她修复珠宝的老客户,想到了房东明天就要清空房子的最后通牒。
雨水还在敲打着落地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温念看着桌上那枚裂成两半的翡翠,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破碎的玉石,早己布满裂痕,却还要被命运反复敲打。
“我......”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答应你。”
柯瑾年的眼神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签吧。
记住,只是契约婚姻,别妄想其他的。”
温念拿起笔,指尖在“乙方”签名处悬停了很久。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一缕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翡翠的裂痕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玉有裂痕,才更懂光的珍贵。”
也许,这场看似荒唐的契约,会是她找到真相的唯一机会。
她低下头,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