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见穆流景
雷建秋没想到平日里温和内向的周繁星会发出这样的质问，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下，心下一紧，冷声道：“周繁星，老师只是举个例子，说的话都是为你好，老师不奢求你感恩，但你要体谅老师的良苦用心，没什么事就坐下，不要耽误大家的学习时间。”
体谅？
体谅是互相的，而不是单方面的。
周繁星继续：“老师要是真为我好，就应该把我的错误明确指出，而不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让在座的同学看我笑话，造我黄谣。”
“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每天本本分分学习生活，一心想考个好大学，怎么就成了同学口中的被包养者，私生子？”
“老师，同为女性，你可以理解被造黄谣的痛苦吗？”
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座位，甚至可以说是同一个灵魂。
28岁的周繁星为18岁的周繁星摇旗呐喊。
横跨十年的自救，在这一刻，有了实质性的意义。
18岁的周繁星不勇敢，28岁的周繁星不畏惧，没有做错事的人，不必羞愧，不必难堪。
没有人敢看周繁星，在座的或多或少都在暗地里调侃讽刺过周繁星。
2015年，众人对霸凌的概念还很模糊。
他们不知道，年少时不经意的玩笑，会影响人的一生。
头一次被学生当众下面子，雷建秋无言以对，将成绩单往讲台上重重一放：“班长，老师有事先走，剩下的成绩单你来发。”
离开教室前，投给周繁星一记警告的眼神。
对此，周繁星早有心理准备，一个能把学生逼到***的老师怎么会轻易低头认错？
一切，来日方长。
班主任一走，教室里的压抑感立马消失。
今天原本就没有课。
班长在讲台逐个念名字。
同学们小声讨论着方才爆发的师生冲突，用审视探究的目光不断打量周繁星，在他们眼里，周繁星是胆小懦弱的。
“高考压力太大了吧，整个人都变了。”
“或许是失恋，不是有人说她喜欢许同城？”
“小点声，你有证据吗？
万一被她听到，怼你怎么办？”
“今天太***了，有没有，雷炸弹肯定不会放过她。”
“雷炸弹”是学生给雷建秋取的外号。
印象不是一天就能改变，流言也不是一天就能平息。
对于这些，周繁星视若无睹，拿出水果，慢慢悠悠地吃，心里计划着以后的生活。
上辈子出了学校就是南家，从未体会过真正的自由，这辈子她要远离南家，一个人肆意畅快地活。
什么鬼的世家夫人，谁爱当谁当。
外人看风光无限，实则不过是一个精致体面的傀儡娃娃。
受制于人不说，连吃饭穿衣都没自由。
至于为什么说是一个人，因为自己的亲爹黄大富也靠不住，他在外面养着小家，还有孩子。
那孩子上辈子周繁星见过一次，比自己小三西岁，长得与黄大富有七八分像。
自己亲妈是在八年前过世的，意味着黄大富老早就出轨了，还有私生子。
有良心的凤凰男没几个。
“周繁星，这是孟时橙给你的。”
单媛媛递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
对不起，繁星，以前多有误会，看在同学的份上，希望你能原谅，以后大家好好相处——诚心道歉的孟孟如果说同桌周慧娟是爱使唤人的阴阳怪，那孟时橙就是高一阶的白莲花。
最擅于装好人，看似跟谁关系都很好，实则不经意间透露他人隐私，最后无辜地补上一句：“哎呀，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听别人说的，你们千万别当真。”
周繁星的流言最早就是出自她的嘴。
红樱樱的果子一颗接一颗往嘴里送，课桌一角果核逐渐聚成小山。
无比优雅的吃相，令人咋舌的食量。
不怪周繁星吃得多，印象中她己经一个多月没吃饱过。
令人心神愉悦的饱腹感，周繁星将果核和纸条一起扔进垃圾桶。
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孟时橙。
一张纸条完全不能弥补她对自己的伤害，除非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公开道歉。
成年人就应该为自己犯的错承担后果。
“穆流景——穆流景——”班长连喊两声无人应答，转而继续念其他人的名字。
无人在意， 除了周繁星。
流景，是刻入周繁星灵魂中的两个字。
未回南家前他姓穆，回到南家他姓南。
人世间的二十八年，有十年是跟这个名字绑在一起。
上辈子，她对他有爱，暗恋时的青春懵懂到刚成婚时的美好憧憬，再到孤单时的索取依赖，可倍感窒息的世家豪门生活，将这份爱意消磨殆尽，最后只剩怨怼和不甘。
稀薄的爱情哪比得上自由。
“剩下时间自行分配，明天开始正式补课，补到11号。”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说是自行分配，可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在教室里自习做题，学校领导也会时不时巡查。
周繁星的心泛起涟漪，久久不能平静，回想上辈子暗恋南流景的原因。
帅气脸庞，高冷寡言，成绩优异，最重要的是，他也随母姓。
他的母亲，精神不太稳定，偶尔发病时找不到儿子会跑来学校闹。
因此，南流景的流言不比周繁星的少。
两人算是间接意义上的同病相怜。
至于后面在南家的生活，虽说两人是夫妻，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世家大族，女人相当于吉祥物工具人，除了举止优雅，摆着好看，平日里就是参加上流社会举办的各种宴会，赏花喝茶参加慈善，维持人际关系。
男人们，当然就是在商界政界厮杀打拼。
简单点说，南家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小清朝。
各种等级制度森严，规矩更是数不胜数。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谁要是在公共场合放个屁，就得去祠堂跪上一晚。
而且不是一个人跪，是一群人跪，连坐制嘛。
这样的牢笼，光是想起就让人头皮发麻。
想到这，周繁星当即下定决心，自己不进南家，也要顺便提醒一下南流景别去——不对，现在的他叫穆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