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跟着人群走进包间时，晚霞正将海面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
许砚之穿着件松垮的黑T恤，袖口卷到手肘，正蹲在落地窗边逗弄流浪猫，阳光穿过他腕间的银色星星手绳，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小满来啦！
"沈棠从吧台后探出头，蓝发带换成了崭新的水钻款式，"快来尝尝陈野调的无酒精莫吉托，他说这杯叫海风的私语。
"玻璃杯中，薄荷叶与青柠片浮沉在气泡水里。
林小满接过时，注意到沈棠无名指上戴着枚银色尾戒，戒面刻着细小的星星图案——和许砚之的胸针像是同一系列。
她想起昨天在天台，少年指尖划过银河时，眼中倒映的星光。
"许砚之，别玩猫了，过来切蛋糕！
"周念摘下口罩，露出下巴上的小痣，她今天特意化了淡妆，眼尾扫着淡淡的金粉，"班长可是亲自订的海盐芝士蛋糕。
""来啦来啦。
"许砚之笑着起身，却在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玻璃杯。
清脆的碎裂声中，林小满看见沈棠瞬间惨白的脸——那只杯子里装着她刚才喝到一半的莫吉托，淡绿色的液体正顺着桌沿流向她脚边。
"没事吧？
"许砚之慌忙蹲下收拾碎片，指尖不小心被划出血痕。
沈棠突然蹲下来按住他的手："别碰！
会感染的。
"她从包里翻出创可贴，指尖在他掌心停留片刻，"上次的伤口还没好呢......"包间里突然响起起哄声。
陈野吹了声口哨："哟，班长心疼啦？
"周念低头戳着蛋糕，嘴角扬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林小满攥紧玻璃杯，感到掌心沁出冷汗——她看见沈棠替许砚之包扎时，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撞上他的手绳，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某种隐秘的暗号。
蛋糕的甜腻混着海雾的咸涩，在舌尖凝成奇怪的味道。
林小满借口去洗手间，独自走到餐厅外的防波堤。
暮色中的大海像块深蓝色天鹅绒，远处的灯塔每隔七秒闪烁一次，像谁在重复着无声的告白。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许砚之的声音惊得她差点踩空。
少年不知何时跟出来，手里攥着袋烤鱿鱼，鱿鱼须上还滴着辣油："给你，加了双倍柠檬汁，去去蛋糕的甜腻。
"海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淡青色的眉骨。
林小满注意到他创可贴上有只卡通小熊，正举着彩虹旗，应该是沈棠包里的存货。
她接过鱿鱼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涂鸦留下的痕迹，她曾在他的课本边缘见过无数小宇宙和星系图案。
"其实......沈棠人很好。
"她忽然开口，目光盯着远处跃出海面的海豚，"她今天的发带很漂亮。
"许砚之咬鱿鱼的动作顿了顿，嘴角沾着的辣油在暮色中泛着红光："嗯，她总喜欢买蓝色的东西。
"他踢开脚边的贝壳，壳内的珍珠母贝在月光下闪着虹彩，"不过我还是觉得旧发带更适合她，带着点傻气。
"林小满想起下午整理教室时，在沈棠抽屉深处看见的信封。
淡蓝色的信纸上印着小雏菊图案，封口处用蜡油盖着星星印章，却始终没有贴上邮票。
她当时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信封，能感觉到里面叠着的纸张边缘，有被反复摩挲的痕迹。
"许砚之！
"沈棠的声音从餐厅门口传来。
少女穿着件淡蓝色连衣裙，新换的发带在风里晃成一片光斑："教导主任突然来查寝，我们得赶紧回学校。
"她跑过来时，裙摆扬起的风带起几粒细沙，打在林小满脚踝上。
回程的公交车上，沈棠靠窗而坐，头轻轻靠在玻璃上。
许砚之坐在后排，正用手机查着猎户座今晚的方位。
林小满盯着前排沈棠发间的水钻发带，忽然想起便利店那个雨夜，少年替她挡住摩托车时，喊出的那个名字——不是"小满"，而是"棠棠"。
深夜的宿舍走廊寂静无声。
林小满路过洗漱间时，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她驻足片刻，看见沈棠的蓝色发带挂在门把手上，水钻在声控灯下忽明忽暗，像谁破碎的眼泪。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周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女抱着洗衣篮，口罩挂在脖子上，"关于许砚之和班长的过去。
"林小满转身，看见周念眼底映着走廊尽头的月光，冷白的皮肤在阴影中泛着青灰："初二那年，许叔叔出车祸，是班长求着她爸爸垫付的手术费。
"她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金属拉链碰撞发出轻响，"但那家伙死都不肯说，宁愿天天被误会成不学无术的混混。
"洗衣机开始转动，水花声中，林小满想起许砚之课桌上永远摆着的玻璃罐。
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星星，每颗星星上都写着数字——她曾偷偷数过，刚好是两万三千一百颗，和手术费的数额惊人地吻合。
"他每天折星星到凌晨三点，"周念掏出烟盒，又想起这是宿舍，遂苦笑着塞回去，"但班长从来不知道。
她只记得每年平安夜，都会在课桌上收到匿名的苹果，却不知道那是许砚之冒雪去市区挑的最红的那一颗。
"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咸涩的海味。
林小满摸出校服口袋里的草莓糖，糖纸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许砚之总在物理课上画星系，为什么沈棠的笔记本里夹着过期的天文馆门票，为什么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彼此的倒影，却触不到真实的温度。
凌晨两点，林小满被雨声惊醒。
她摸黑走到阳台收衣服，看见对面男生宿舍的灯光。
许砚之站在窗前，手里拿着支笔，正在往玻璃罐里放新折的星星。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窗台积成小小的水洼，而他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一本《星图测绘教程》，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凤凰木花瓣。
她想起白天庆功宴上，沈棠切蛋糕时不小心划破手指，许砚之递纸巾的速度比谁都快。
那时她注意到少年耳后新冒出的青春痘，以及他替沈棠包扎时，指尖微微发颤的弧度——像极了三年前在科技馆，他调试投影仪时的专注模样。
雨声渐大，打在阳台护栏上沙沙作响。
林小满摸出裤兜里的便利贴，借着手机微光写下："雨天适合折星星，猎户座在等你。
"她将纸条折成纸船，看着它顺着雨水滑向对面的窗台，最终停在许砚之的玻璃罐旁。
少年俯身捡起纸船的瞬间，她迅速退回房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混着远处海浪的轰鸣，像某种古老的节拍。
或许在这个下雨的夜晚，有些秘密终将随着雨水渗入泥土，而有些星光，正穿过漫长的雨季，悄悄向彼此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