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里，儿子李小强脸色苍白地蜷缩在岩石旁，身后岩壁上"金刚山探险队"的红色喷漆格外刺眼。
她记得小强书包里有本地理笔记，封面上就画着这座海拔800米的荒山野岭。
"林女士，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刑警队长陈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身后的年轻警员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根据信号追踪，小强手机最后一次联网是在金刚山基站，时间是5月25日21:47。
"林芳猛地抬头："可他说去学校拿作业......"话音未落便被自己哽住。
她忽然想起，那天傍晚小强站在玄关换鞋时，运动鞋边缘沾着点褐色泥土——那不该是水泥操场该有的颜色。
凌晨三点，八辆警车的车灯劈开雨幕。
金刚山入口处的警示牌己褪色，"废弃矿洞 禁止入内"的字样被藤蔓缠绕。
陈默踩着湿滑的落叶，手电筒光束扫过杂草间若隐若现的车辙印——宽度显示是辆摩托车，轮胎纹路与市区监控里吕小伟常骑的那辆吻合。
矿洞入口低矮，陈默戴上手套猫腰钻进。
腐叶与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光束掠过岩壁时，他瞳孔骤缩：离地一米处有新鲜刮痕，像是拖拽重物留下的。
再往里走二十米，地面出现大片焦黑痕迹，汽油燃烧后的刺鼻气息混着焦糊味，让他胃部抽搐。
"头儿！
"法医助理的声音带着颤音。
陈默转身时，看见对方蹲在一块凸起的岩石旁，镊子夹着块带血的碎布——正是实验中学的蓝白校服。
更令人心悸的是，碎布边缘有不规则缺口，像是被锐器割开的。
对讲机突然响起沙沙声："陈队，吕小伟的女友王璐来了，说有重要线索。
"审讯室里，十五岁的姑娘攥着手机壳边缘，指节泛白。
"5月25号晚上十点多，小伟用我的手机给小强发消息......"她屏幕亮起，聊天框里躺着那句"山后网吧开黑，速来"，发送时间是22:03。
陈默注意到她拇指在"山后"二字上停留了零点几秒，像是在犹豫是否要删掉什么。
"王璐，"他放柔声音，"你知道金刚山的矿洞吗？
"女孩猛地抬头，睫毛上挂着泪珠："小伟说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去年冬天他带我去过一次......洞里有堆旧轮胎，他说用来烧火取暖。
"她忽然抓住陈默的手腕，"警察叔叔，小伟是不是出事了？
他那天晚上回来时身上有汽油味，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说在路边看见有人烧垃圾。
"凌晨五点，技术组传来消息：矿洞焦痕经检测含有95号汽油，与市区某加油站5月23日售出的批次吻合。
监控显示，当天下午三点，吕小伟穿着黑色连帽衫，用现金购买了两升汽油，塞进双肩包时，露出半截银色打火机。
"等等，"陈默突然指着监控截图，"他右肩的背包带是不是断了？
"年轻警员放大画面，果然看见背包右侧肩带处有磨损痕迹，断裂口呈锯齿状，像是被利器割断的。
林芳在物证室门口突然站住。
玻璃柜里摆着小强的书包，她颤抖着伸手触碰，指尖停在侧袋拉链上——那里有块暗红色污渍，昨天辨认遗物时她没注意到。
"这是......""初步检测是血迹，"陈默站在她身后，声音沉重，"DNA正在比对。
林女士，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根据通话记录，小强失踪当晚七点西十一分，曾拨打过110，但通话时长只有三秒。
"窗外惊雷炸响，林芳忽然想起那天晚餐时，小强对着碗里的排骨发呆，领口处露出道淡红色痕迹，像是指甲抓挠的伤痕。
她当时以为是青春期长痘，现在回想，那形状竟与吕小伟朋友圈里晒过的狼头纹身高度吻合。
技术组办公室里，数据分析员突然惊呼："陈队，杜小泽的轨迹有问题！
"屏幕上弹出多张监控截图，显示5月25日晚十点十七分，本该在市区网吧的杜小泽，出现在金刚山脚下的便利店，购买了打火机和矿泉水。
更关键的是，他上衣口袋里露出半截刀柄，纹路与吕小伟家烟酒店丢失的折叠刀一致。
"还有这个。
"警员调出李小强的网友聊天记录，5月24日凌晨两点，一个网名为"暗夜公爵"的账号曾给小强发消息："想赚外快吗？
帮我送个东西到金刚山。
"IP地址显示，消息来自丹江口市某职高附近的网吧——那正是杜小泽辍学前所读的学校。
陈默揉着太阳穴走出办公室，看见林芳坐在走廊长椅上，手里攥着小强的地理笔记本。
她翻到最新一页，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矿洞的简易地图，角落标注着"小心杜哥"西个字，被反复涂抹后仍隐约可辨。
雨停了，东方泛起青灰色。
陈默站在矿洞外，看着法医团队抬出装有校服碎片的证物箱。
岩壁上的"金刚山探险队"喷漆在晨光中显得狰狞，他忽然注意到"探"字右下角有块污渍，用放大镜细看，竟是个模糊的血指纹。
对讲机里传来消息："陈队，吕小伟的母亲刚来电，说儿子昨晚没回家，手机关机......"话音未落，陈默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跃入眼帘——是张模糊的***，杜小泽搂着吕小伟的肩膀，背景是堆着轮胎的矿洞，两人脸上都带着醉醺醺的笑容，配文是："下一站，地狱。
"林芳的尖叫从身后传来，陈默转身时，看见她指着远处山坡——晨雾中，一辆摩托车歪倒在树丛里，车轮还在缓缓转动。
车把上挂着个黑色背包，断裂的肩带在风中晃荡，露出里面半瓶没喝完的汽油，瓶身上沾着新鲜的泥土，与小强运动鞋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王璐欲言又止的那个瞬间，想起吕小伟在首播间里曾说过的"狼人组织"，想起杜小泽社交账号里那句"学校教我守法，社会教我杀人"。
当青春期的迷茫撞上家庭的缺位，当暴力被当作兄弟情的证明，那些藏在山洞里的秘密，终究会被正义的光照亮——哪怕这光来得太晚，太痛。
晨光穿透云层，在矿洞口投下狭长的影子。
陈默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只剩一根烟。
他点燃烟，看着火星在风中明灭，忽然想起自己女儿书包里的卡通贴纸，想起昨晚女儿抱着他脖子说"爸爸早点回家"时的温度。
手机再次震动，是技术组发来的紧急报告：李小强手机信号最后消失前，曾尝试连接一个名为"KingKong_Cave"的WiFi热点。
陈默盯着屏幕，突然转身冲向矿洞深处——那里或许藏着最关键的证据，藏着三个少年在黑暗中走向深渊的最后轨迹。
而在三百公里外的某间出租屋里，杜小泽咬着刀尖，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警情通报，嘴角扯出冰冷的笑。
吕小伟蜷缩在墙角，手里攥着带血的校服碎片，耳边回响着三天前那个雨夜的尖叫，以及杜小泽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反正我们未成年，杀了人也不用偿命。
"洞外，第一缕阳光爬上金刚山巅，却照不亮藏在阴影里的青春迷途。
那些被灼烧的证据，那些未说出口的求救，终将在法律的熔炉里，炼出最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