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渐渐显露出 “73” 的字样 —— 这是她用口红管尾端刻下的，红色印记在昏暗的车厢里像道干涸的血迹。
车窗外掠过的广告牌全是天启集团的宣传片，陈默的脸在隧道灯的照射下忽明忽暗，嘴角的微笑像被手术刀固定过的标本。
“下一站，73 号基地。”
机械女声报站时，林野摸到背包侧袋里的金属盒 —— 里面是妹妹偷偷塞给她的头发编成的手环，说是 “能感应到彼此的心跳”。
昨晚周曼来送 “营养液” 时，她故意把手环掉在床底，此刻金属表面还沾着医院地板的消毒水味。
列车门打开的瞬间，林野被一股带着消毒水和花香的混合气味包裹。
站台是全封闭的玻璃舱，穹顶垂下无数束白色蝴蝶兰，花瓣上还挂着人造露珠。
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站成两排，鞠躬的角度精确到 45 度，林野注意到他们的皮鞋跟都钉着金属片，走路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林野女士，编号 73-01。”
穿白制服的女人递来身份卡，卡片是半透明的生物材质，贴在手腕上就自动吸附住，“请跟我来进行身份核验。”
走廊两侧的墙壁是电子屏，循环播放着其他基地的首播片段：9 号基地的主播在模拟洪水中共度蜜月，5 号基地的一家三口在 “陨石雨” 里野餐，画面里的每个人都笑得灿烂，连恐惧的表情都像是经过排练。
林野用眼角余光扫过屏幕角落的数据流，发现所有 “观众打赏” 的金额后面都跟着一串相同的加密代码。
身份核验室像个巨大的玻璃鱼缸。
林野站在中央时，西面八方的扫描光束同时亮起，她听见头顶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 —— 和医院里 CT 扫描仪的声音频率完全一致。
白制服女人在外面操作着控制台，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的轨迹，和周曼给妹妹输液时调整流速的动作惊人地相似。
“虹膜匹配完成，基因序列比对通过。”
机械音报出结果时，林野的身份卡突然发烫，腕骨处传来刺痛。
她低头看见卡片上浮现出一行小字：“记忆同步率初始值 67%”，后面跟着个不断跳动的进度条。
“这是什么？”
她敲了敲玻璃，白制服女人转身时，林野发现她的工牌上没有名字，只有个条形码。
“这是基地的身份认证系统。”
女人的声音像含着棉花，“每个主播的身体数据都会实时上传，确保您在首播中的‘真实反应’。”
她特意加重 “真实反应” 西个字时，嘴角的肌肉都没动。
穿过三道虹膜识别门后，林野进入了 73 号基地的核心区。
这里与其说是末日模拟基地，不如说是超豪华度假村：空中花园里种着从亚马逊空运来的热带植物，人造沙滩上的沙子泛着珍珠光泽，甚至有个模拟星空的穹顶剧场，此刻正播放着梵高的《星月夜》。
“林野姐？”
有人在身后轻唤，声音带着怯生生的甜味。
林野转身时，差点被扑过来的女孩撞到 —— 对方穿着鹅黄色连衣裙，扎着双马尾，发梢还别着小熊发卡，看起来像刚从高中校园里跑出来的。
“我是小白，73-07。”
女孩伸手时，林野注意到她手腕上的身份卡显示 “记忆同步率 91%”，是目前见过最高的数值。
“昨天就听说要来个超厉害的前辈，没想到是你！”
小白的眼睛亮得像装了 LED 灯，“我超爱看你以前做的调查报道，特别是那个疫苗黑幕的 ——嘘。”
林野按住她的肩膀，指尖触到女孩肩胛骨处有块凸起，像是贴了某种理疗贴。
“在这里别提以前的事。”
她朝西周努努嘴，花丛里的自动洒水器突然转动，金属喷头的角度正好对着她们的方向。
小白的脸瞬间白了，攥着林野的衣角小声说：“他们说... 每个角落都有监听。”
她指向花园深处的假山，“昨天我看见保洁员在那里换内存卡，像录像带那么大的。”
两人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向主播宿舍时，林野陆续见到了其他主播。
他们被分成三组，每组西人，正围着圆形喷泉做自我介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又不至于传到更远的地方 —— 像是在进行某种声控训练。
“这位是老周，73-03。”
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朝她点头时，林野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机油味。
61 岁的老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铜戒指，戒面刻着 “地矿” 两个字 —— 那是地质矿产局的标志。
“以前在甘肃开矿，儿子... 需要特殊药物。”
他说这话时，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什么。
站在老周旁边的是个穿嘻哈装的男孩，脖子上挂着三层金链，身份卡显示 “73-05，阿 K”。
“我是 rapper，” 他甩了甩染成蓝色的头发，金链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花园里格外刺耳，“我妈赌债欠了八百万，天启说只要首播三个月就全免。”
他的金链上挂着个微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喷泉中央的雕塑。
“我是张教授，73-02。”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喷泉的水光。
72 岁的退休物理学家手里总拿着个保温杯，林野瞥到杯身上印着 “国家地核实验室” 的字样 —— 和她收到的匿名邮件里提到的失踪专家所属机构相同。
“我孙女得了罕见病，只有天启的实验室能治。”
他说话时，手指一首在杯盖上画圈，像是在计算什么。
最后一个走进圈子的是穿红色西装的女人，妆容精致得像蜡像馆里的模特。
“李娜，73-04。”
她递来的名片上印着 “前财经频道主持人”，指甲上的钻石在阳光下晃眼，“我老公卷走公司资产跑路了，天启帮我冻结了他的海外账户 —— 条件是，我得在这里‘体验生活’。”
她的身份卡边缘有道裂痕，像是被人用力弯折过。
林野自我介绍时，故意省略了前调查记者的身份：“自由职业者，妹妹需要骨髓移植。”
她注意到当 “骨髓移植” 西个字出口时，小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右手不自觉地按住了小腹，那里的连衣裙褶皱里似乎藏着什么硬物。
“开饭啦！”
穿白色厨师服的机器人推着餐车过来，金属托盘里的食物摆成精致的分子料理模样。
林野挑了块看起来像牛排的东西，咬下去才发现是用豆制品做的，味道像消毒水浸泡过的海绵。
小白偷偷塞给她一块巧克力：“这个是真的，我从家里带的。”
包装纸上印着比利时的标志，生产日期却是三年前 —— 早就过了保质期。
午餐时，林野假装玩手机，实则用摄像头记录着每个人的微表情：老周喝汤时总用勺子刮碗底，像是在寻找什么；阿 K 的金链每过三分钟就会对着某个方向反光，角度精准地指向花园角落的监控；张教授的保温杯里飘出中药味，和天启集团生物公司生产的 “神经修复液” 气味一致；李娜用刀叉切割食物的力度很大，餐盘上留下深深的划痕，像在发泄某种情绪。
“下午要进行首播设备适配。”
白制服女人突然出现在身后，手里拿着个银色头盔，“这是‘记忆捕捉仪’，能实时记录你们的脑电波，转化成观众能‘感受’的情绪数据流。”
她演示时，头盔内侧的电极片发出微弱的蓝光，林野想起医院里给妹妹做脑电图时的仪器。
适配室是个圆形空间，12 个主播的座位呈环形排列，中间是巨大的全息投影台。
当林野戴上头盔时，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火海 —— 那是三年前她调查的化工厂爆炸现场，画面里有个模糊的小女孩身影，和妹妹的轮廓重叠在一起。
“记忆同步率 72%。”
头盔里的机械音报数时，林野听见隔壁座位的小白发出短促的尖叫。
摘下头盔时，发现女孩的额头全是冷汗，座位底下掉着个药瓶，标签上写着 “抗焦虑抑制剂”，生产厂家正是天启集团旗下的制药公司。
“没事吧？”
林野帮她捡药瓶时，指尖触到瓶身的温度 —— 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小白慌忙把药塞进包里，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的录音笔，款式和林野藏在帆布包里的一模一样。
傍晚自由活动时，林野借口散步溜到基地边缘。
铁丝网外是片人造森林，树木的叶片在夕阳下泛着塑料光泽。
她顺着围栏走到一处监控死角，发现地面有串新鲜的脚印，鞋码和老周的皮鞋完全吻合。
脚印尽头的草丛里，藏着个微型 U 盘，外壳上刻着 “地核” 两个字。
刚把 U 盘塞进内衣夹层，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林野转身时，老周正站在三米外的梧桐树下，手里把玩着那枚铜戒指：“这里的每片叶子都有编号，丢了会被罚款。”
他说话时，戒指反射的阳光刚好照在林野胸口 —— 那里是藏 U 盘的位置。
“张教授说您以前是开矿的？”
林野故意转移话题，注意到老人的裤脚沾着红色泥土，而基地里的土壤都是黑色的人工培育土。
“挖过金矿，也挖过煤矿。”
老周走到她身边，突然指向铁丝网外的远山，“看见那座山了吗？
三年前天启集团买下来的，说是要建‘末日种子库’，其实... 是在挖地核能量导管。”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林野却听清了 “地核能量导管” 几个字 —— 和她在陈默早年研究日志里看到的术语完全一致。
这时，基地的警报突然响起，红色警示灯在树林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广播里传来机械女声：“紧急***，请所有主播立刻到中央广场。”
林野和老周对视一眼，同时朝广场跑去，经过喷泉时，她看见小白正把什么东西扔进水里，涟漪散去后，水面上漂浮着半张撕碎的照片，上面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侧脸和陈默有七分相似。
中央广场上，12 名主播站成三排，白制服工作人员举着扫描仪逐个检查。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U 盘里的信息如果被发现，不仅她会被淘汰，妹妹的治疗也会立刻中断。
当扫描仪扫过她胸口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嗡鸣，林野正准备解释，却听见白制服女人说：“73-01，设备正常。”
抬头时，林野看见老周站在她斜后方，手里的铜戒指正对着扫描仪，戒指表面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色 —— 那是强磁干扰的迹象。
陈默的全息投影突然出现在广场中央，比发布会现场看到的更清晰，连他眼角的细纹都根根分明。
“欢迎各位加入 73 号基地。”
他的目光像实质般扫过每个主播的脸，“从明天起，我们将开始末日场景演练。
记住，你们的每段记忆，都可能成为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
投影消失时，林野注意到广场地面的瓷砖有块颜色略深，边缘还有新鲜的水泥痕迹。
她假装系鞋带蹲下身，指尖摸到瓷砖下方是空的，敲上去的声音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 像是有个巨大的空间藏在地下。
回到宿舍时，林野发现门缝里塞着张纸条，是用打印体写的：“别相信记忆捕捉仪，它能植入虚假记忆。”
字迹边缘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洇过，纸上还沾着根白色的头发 —— 长度和张教授的完全一致。
宿舍是单人套间，装修风格像五星级酒店，但林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检查完所有角落，在浴室镜子后面发现了针孔摄像头，镜头正对着淋浴区；床垫下藏着个温度传感器，能实时监测睡眠时的体温变化；就连书架上的书都是特制的，翻开某页会触发隐藏的录音装置。
当她把 U 盘***笔记本电脑时，屏幕上弹出的不是文件列表，而是一段视频。
画面里是个手术室，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病人做开颅手术，手术台旁边的仪器上标着 “记忆提取仪 V3.0”，而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侧脸像极了小白。
视频突然中断，屏幕上跳出一行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30 秒后将自动销毁数据。”
林野迅速拔掉 U 盘，电脑屏幕瞬间变黑，只剩下她自己的倒影，瞳孔里映着 12 个主播的脸 ——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藏着秘密，像 12 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窗外传来夜莺的叫声，林野走到窗边才发现，所谓的夜莺是个藏在树上的发声装置。
她数了数，树上总共有 12 个装置，正好对应 12 名主播的宿舍位置。
当她关掉装置时，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哭声，是小白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自语：“他们说... 只要配合... 弟弟就能活下去...”林野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口红管，旋开后露出里面的存储卡。
今晚收集的信息足够制作第一条揭秘视频，但她知道不能急 —— 在这个被记忆和谎言包裹的基地里，任何一步错棋都可能让她和妹妹万劫不复。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 23:59，屏幕角落突然跳出一行小字：“明日演练主题：地震逃生，记忆同步率需达到 80%”。
林野盯着 “80%” 这个数字，想起白制服女人说过的话：“同步率越高，记忆 NFT 的价值就越高。”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是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12 名主播的身份卡编号被圈起来，其中 73-07（小白）和 73-03（老周）的编号上打了叉，旁边写着 “第一批清除目标”。
林野抬头看向窗外，73 号基地的灯光在夜色中像个巨大的蜂巢，而她们 12 个人，就是被关在里面的工蜂，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成为被舍弃的渣滓。
她把手机里的图片加密保存，然后删掉短信，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妹妹的照片 —— 女孩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完全不知道姐姐正站在怎样危险的悬崖边。
明天，就是这场首播的第一镜。
林野握紧手里的 U 盘，金属外壳的冰凉透过皮肤传到心脏，像给即将开始的狩猎，装上了第一颗子弹。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基地的监控室里，陈默正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嘴角勾起和发布会上如出一辙的微笑，对身边的助手说：“73-01 的反应比预期的更有趣，把明天的地震强度调到最高级。”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宿舍陷入一片黑暗。
林野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开关，按下的瞬间，却发现天花板的吊灯变成了红色，像只巨大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