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溪啊,你弟弟还小,才刚考上大学,前途一片光明。你爸那个病,就是个无底洞,
家里实在撑不住了。你妈我这把老骨头,
也快累散架了……"我妈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挤出来的疲惫,透过手机听筒传出来,
像生了锈的铁片在刮擦。我靠在冰冷的医院走廊墙壁上,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隔壁病房里,我爸的咳嗽声撕心裂肺,一阵高过一阵。"妈,你想说什么?" 我打断她,
声音没什么起伏。这种铺垫,我太熟悉了。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点诱哄:"你奶奶……托人找了个法子,说特别灵验。
只要……只要我们家有个人肯‘节烈’一回,你爸的病就能好,咱家的霉运就散了,
你弟弟以后也能顺顺当当。""节烈?"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舌尖尝到一股铁锈味。
"对!" 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就是‘殉节’!溪溪,
妈知道你最懂事,最孝顺了。你想想,你爸要是没了,这个家就真的垮了!你是姐姐啊,
你牺牲一下,成全全家,这是多大的功德!下辈子肯定投个好胎!"功德?好胎?
我无声地咧了咧嘴角。"韩薇呢?" 我直接问起我那个千娇百宠的妹妹,
"她不是最信奶奶那一套吗?让她去‘节烈’,功德岂不是更大?""胡说八道!
" 我妈瞬间炸了,声音尖利得刺耳,"薇薇才多大!她那么漂亮,以后是要嫁进好人家的!
她怎么能……怎么能做这种事!韩溪,你怎么这么恶毒,连自己亲妹妹都咒!"恶毒?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边,和磨秃了的帆布鞋。为了省钱给爸看病,
我已经两年没买过新衣服了。而韩薇身上那件最新款的连衣裙,刷的还是我的信用卡副卡。
"妈,我没钱交住院费了。" 我平静地陈述事实,"医生说,再不续费,明天就得停药。
"电话那头陷入一阵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几秒,我妈的声音重新响起,
冰冷得像寒冬腊月的风:"钱?家里哪还有钱!韩溪,我最后问你一遍,
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你爸?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知道怎么做!
别逼我……别逼我们全家去求你!"她挂了电话。忙音嘟嘟作响。我握着手机,屏幕暗下去,
映出我模糊的脸。疲惫,麻木,眼底深处却烧着一簇冰冷的火。求我?不,他们不会求我。
他们只会逼我。奶奶的“法子”,爸妈的默许,弟弟的“光明前途”,
妹妹的“好人家”……所有希望都押在我这个“懂事”“孝顺”的长女身上,
押在我这条命上。多划算的买卖。我走回病房。我爸韩建国闭着眼,蜡黄的脸上透着死气。
他睁开浑浊的眼看了我一下,又飞快闭上,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像是一种心虚的回避。
我坐到床边的塑料凳上,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家庭群“相亲相爱一家人”里,
一片死寂。往上翻。昨晚。韩薇:[图片]一张她对着镜子涂昂贵口红的自拍新色号,
好看吗?柜姐说限量版呢!我妈:[大拇指][玫瑰花]我家薇薇真漂亮!就该用最好的!
我弟韩涛:[姐,给我转五百,急用!跟同学聚餐。]我:[涛涛,
爸的医药费……]韩涛:[烦不烦!整天医药费医药费!就知道要钱!爸那病就是个坑,
填不满的!有这钱不如给我投资!]我妈:[涛涛说得对,韩溪你想想办法,
别老盯着家里那点钱。你爸重要还是你弟的前途重要?
]我爸:[咳咳……唉……]奶奶:[@所有人 都听好了!我找大师问清楚了,
必须“节烈”才能破家宅煞气!韩溪!这是你的命!为家族牺牲是你的福报!赶紧办了,
别拖累全家!]最后一句,像淬了毒的钉子,钉在屏幕上。我盯着那句“赶紧办了”,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福报?我韩溪活了二十五年,
从记事起就在付出。照顾弟弟妹妹,包揽家务,努力学习拿奖学金补贴家用,
工作后工资大半寄回家。爸生病后,更是掏空了工作三年的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现在,他们连我这条命都要拿走,还美其名曰“福报”。凭什么?就凭我懂事?
凭我不会像韩薇那样撒娇撒痴?凭我不会像韩涛那样理直气壮地索取?凭什么!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烧得我指尖都在发麻。不是冲动,不是悲伤,
是彻底看透后的决绝。想让我死?好。那我就死给你们看。但想踩着我的尸骨,
换你们的好日子?做梦!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戾气。
拿出那个用了好几年、外壳已经磨损的旧钱包,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内存卡。这是我工作后,
为了记录一些工作细节买的录音笔配套的卡,后来录音笔坏了,卡一直留着。我把它取出来,
揣进贴身的衣兜里。然后,我拨通了闺蜜林晓的电话。“喂,溪溪?
” 林晓的声音充满担忧,“叔叔怎么样了?钱还够吗?我……”“晓晓,” 我打断她,
声音异常平静,“帮我个忙。”“你说!什么事?”“帮我找个律师,要厉害的,
专门打遗产继承和家庭纠纷的,钱不是问题。” 我顿了顿,补充道,
“最好是……手段硬一点的。”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林晓的声音严肃起来:“溪溪,
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是不是你家那些人又……”“晓晓,” 我再次打断她,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坚定,“我需要律师。现在就要。”“……好。
” 林晓没再多问,“我有认识的学长,就在本市最大的一家律所,
专门打这种硬骨头官司的。我马上联系他,让他给你电话。”“谢谢。” 我真心实意地说。
“溪溪,你……” 林晓的声音带着哽咽,“你一定要好好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半个小时后,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一个沉稳冷静的男声响起:“韩溪女士?我是林晓介绍的律师,秦峥。
听说你有急事需要法律援助?”“秦律师,你好。 ”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消防楼梯间,
压低声音,“情况有点复杂。 简单说,我的家人,包括父母、祖母、弟妹,正在联合起来,
逼迫我自杀,理由是封建迷信的所谓‘殉节’,目的是骗取高额意外险保险金,
并摆脱我这个‘拖累’。”电话那头沉默了,显然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律师,
也被这赤裸裸的恶毒惊了一下。“你有证据吗?” 秦峥的声音更加冷肃。“有。
” 我握紧了兜里的内存卡,“我手里有近一年的录音,
包括他们商量如何逼我、如何分保险金、以及我妹妹韩薇如何炫耀用我的钱挥霍的部分内容。
另外,保险单信息我也有。我怀疑,他们可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以我的名义购买了不止一份高额意外险。”“录音证据非常重要。” 秦峥立刻说,
“保险信息也需要核实。韩女士,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建议你立即离开医院,
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你信任我,我们可以见面详谈。”“我暂时不能走。
” 我看着走廊尽头我爸病房的门,“戏,还没演完。我需要他们彻底暴露。
”“你的意思是……” 秦峥的声音透出凝重,“你想用自己做诱饵?”“是。” 我承认,
“我需要他们亲口说出所有计划,坐实所有罪名。秦律师,我需要你的专业帮助,
确保我的行动在法律上是‘被迫’的,并且能最大限度地收集有效证据。同时,
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我和秦峥在电话里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敲定了每一步计划,
每一个细节。挂了电话,我靠在冰冷的墙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脏依旧在狂跳,
但这一次,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兴奋。回到病房,我坐在我爸床边,
看着他沉睡中依然痛苦扭曲的脸。心底那最后一丝不忍,彻底烟消云散。爸,
你当年默许奶奶把我送回乡下吃苦,换弟弟能在城里读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妈,
你每次把最好的都留给韩薇,却连我多吃一块肉都要念叨半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韩薇,韩涛,你们心安理得地吸着我的血,还嫌不够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奶奶,
你用那些腐朽的规矩把我踩在脚下,捧高你孙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没有。
他们只会觉得理所当然。那么,我就亲手打破这个“理所当然”。第二天一早,
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给我妈发了一条信息:[妈,我想好了。]发送成功。
不到三分钟,我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虚伪的哽咽:“溪溪!
我的好女儿!妈就知道你最懂事了!你想通就好,想通就好啊!都是为了这个家!”“嗯。
” 我声音沙哑,“但我有条件。”“你说!什么条件都行!” 我妈答应得飞快。“第一,
爸的治疗不能停。今天之内,续上住院费。”“这……” 我妈犹豫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
立刻答应,“好!妈想办法!妈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爸续上!”“第二,” 我继续说,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害怕。跳楼……太高了。
我……我想选个不那么疼的。”“傻孩子!” 我妈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怜惜,“放心,
妈都打听好了!你去城西那个老码头,那边晚上没人,水也深……一下子就……不痛苦的!
妈保证!”老码头?水深?溺水?我心里冷笑,这是打算让我“意外落水”?“第三,
”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我想……体面一点走。给我买套新衣服吧,
就……就买韩薇上次看中没舍得买的那条红裙子吧。我……我穿了那么多年旧衣服,
最后……想穿次好的。”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条红裙子,
是韩薇念叨了大半个月的奢侈品牌新款,价格近万。我猜我妈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既心疼钱,又怕我反悔。“好!买!妈给你买!” 我妈几乎是咬着牙答应的,
声音带着肉疼,“溪溪啊,妈对不住你……下辈子……下辈子妈补偿你!”“第四,
” 我没理会她的虚情假意,“今晚……你们……能来送送我吗?就……远远看一眼。
我一个人……害怕。”“这……” 我妈犹豫了。“妈!” 韩薇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带着不耐烦,“答应她吧!磨蹭什么!赶紧让她把事情办完!晦气死了!
我还约了朋友明天去新开的网红店打卡呢!这破事耽误多少天了!
”韩薇的抱怨清晰地传过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彻底捅穿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幻想。“行!
行!妈答应你!” 我妈像是生怕韩薇再说出什么刺激我的话,赶紧答应,
“我们今晚一定去!远远的……看着你走。溪溪,你放心去吧,家里……会记得你的好!
”挂了电话,我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韩薇那刻薄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记得我的好?呵。
下午,我妈果然托人送来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那条价值不菲的红色连衣裙,标签都没拆。
韩薇大概心疼死了吧?我甚至能想象她在家撒泼打滚的样子。我面无表情地把裙子收好。
傍晚,我换上那条刺眼的红裙。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但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烧的冰。
我仔细地把那张小小的内存卡塞进裙子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暗袋里,确保不会掉落。然后,
我拿出那个几乎没怎么用过的智能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确认电量充足,
将它小心地放进一个特制的、防水防震的密封小袋,绑在了大腿内侧,外面用裙摆盖住。
最后,我拨通了秦峥的电话:“秦律师,今晚十点,城西老码头。”“明白。
记者、警方、公证处的人,我都会安排好,在指定位置隐蔽。你自己务必小心,安全第一。
一旦有任何不对,立刻中止计划,保证自身安全。” 秦峥的声音沉稳有力,
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知道。” 我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晚上九点半,
我独自一人打车前往城西老码头。这里曾经是繁华的货运港,如今早已废弃,
只剩下锈迹斑斑的吊机、破败的仓库和黑黢黢的江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夜风很大,
吹得我单薄的红裙猎猎作响,像一面招魂的幡。我选了一个靠近边缘的废弃水泥平台,
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江水。咸腥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死亡的气息。我静静地站着,
像一尊红色的雕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九点五十,远处的黑暗里,
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真来了?穿得这么红,
生怕别人看不见她死啊?” 是韩薇那尖细刻薄的声音。“小声点!别让她听见反悔了!
” 我妈的声音带着紧张,“……她站那儿干嘛呢?怎么还不跳?”“妈,你催催她!
磨蹭死了!冻死了!” 韩薇抱怨。“急什么!
让她……让她做做心理准备也好……” 我爸韩建国虚弱的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不忍。
“准备个屁!” 我奶奶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和冷酷,“早死早超生!赶紧跳!
跳完咱们家就转运了!涛涛以后做大官,发大财!薇薇找个金龟婿!老大媳妇,赶紧叫她跳!
”我妈像是得了圣旨,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距离我大概二十多米远,
站在一堆废弃的油桶后面,探出半个身子,冲我这边喊:“溪溪!溪溪啊!妈来了!你别怕!
快……快去吧!时间到了!菩萨看着呢!”我缓缓转过身,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月光惨白,
勉强能勾勒出那几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我爸佝偻着背,躲在我妈身后。我奶奶拄着拐杖,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我。韩薇一脸不耐烦,抱着胳膊直跺脚。韩涛没来?哦,
大概是不屑于看这种“晦气”场面,或者忙着跟同学“投资”去了吧。“妈,” 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