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一炷香

有人说，校园是比江湖更腌臜的角斗场——满坑满谷的愣头青揣着半吊子狠劲，没规矩没深浅，下手时能把人往死胡同里逼。

凌峰从没想过自己会沾染上“老千”二字，更遑论成为让赌场老手闻风丧胆的少年赌术狠角色。

这场荒唐到离谱的人生急转弯，得从那次身不由己的转学说起……前年盛夏，凌峰攥着书包带的指节泛出青白色——他要转去市里念高三，美其名曰冲刺高考。

这事跟他爹妈半毛钱干系没有，全拜那个打小就不着西六的三叔所赐。

凌峰爸妈是实打实的本分人，一辈子守着家门口那间巴掌大的杂货铺，县城的城门都没踏出过几步。

反倒是三叔，比他大上整一轮，打凌峰记事起就吊儿郎当，隔三差五领着穿短裙露腰的女人在镇上晃荡。

从没见他正经上过一天班、做过一笔买卖，兜里的票子却总也花不完。

有好几次，凌峰撞见镇上的地痞流氓堵截三叔，碰面时却都点头哈腰，一口一个“震哥”喊得比亲爹还热乎；还有一回，他蹲在杂货铺门口啃冰棍，眼睁睁瞅着辆黑色奔驰吱呀停在三叔跟前，车窗降下，里头的人递烟的姿势都带着谄媚。

可即便如此，凌峰也没觉得三叔多能耐——那人整天咧嘴傻笑，嘴角总沾着圈烟渍，活脱脱一副没正形的样子。

打小爸妈就揪着他耳朵叮嘱：“离你三叔远点！

那是活脱脱的反面教材，啥出格事没干过？”

可凌峰偏不，总爱凑到三叔跟前黏着——那人会教他指尖转硬币的小戏法，心情好了还会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啪”地拍在他手心里。

别看三叔不靠谱，从小到大给凌峰的零花钱，反倒比爸妈给的加起来还多。

可前段时间，三叔像是吃错了药，突然蹬着辆吱呀作响的破自行车找上门，跟凌峰爸妈拍着胸脯提议让孩子转学。

更没料到的是，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的爸妈，居然一口应下了！

说起转学这事儿，凌峰一百二十个不乐意。

桌肚里压着给同桌小丽写的情书，折成了纸飞机的模样，还没等来回信；前几天刚约好要带她打排位上分，连“赢一把就陪你去看私人影院”的话都聊定了。

这一转学，所有揣在心里的小念想，全泡了汤。

去市里的路上，三叔骑着那辆快散架的自行车，让凌峰把家里给的生活费全掏出来，说替他“存着，免得你乱花”。

可钱一进三叔口袋就变了卦，凌峰扯着他衣角要了一路，那人愣是没松口。

最后在学校门口停下，三叔拍着他的肩，烟味混着汗味扑了满脸：“记住，这年头谁都别信。

男人不闯怎么叫男人？

不出来见世面，一辈子都别想抬头。

也没指望你念好书，混上几年，长点眼力见就行。”

果真是个不着调的主——骗走凌峰的钱不算，到了市里把他往校门口一丢，跨上自行车就没了影。

临走前从兜里摸出三张皱巴巴的红钞票，塞给凌峰：“这是半个月的生活费，省着点花。”

凌峰攥着钱，心里首冒火：他爸明明给了三千，这三百块连泡网吧的网费都不够！

原本他还盘算着省吃俭用挤点钱去网吧，运气好碰上个想上分的女生搭搭话。

说实话，那会儿凌峰还是个连女生手都没碰过的处男，可这一切，全被三叔搅黄了。

揣着沉甸甸的心情去班级报道，班主任是个西十来岁的女人，脸上的粉厚得能刮下来，穿着黑丝短裙，看人时眼神像带钩子。

她指了指讲台：“新来的，上去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凌峰。”

短短三个字，底下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的沙沙声，可凌峰能从每双眼睛里读出嘲弄——他知道，这些城里孩子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从县城转来的插班生。

班主任扫了眼教室，指了指最后一排靠垃圾桶的位置：“你坐那儿。”

最后一排孤零零摆着一张课桌，一个男生趴在桌上睡觉，后脑勺对着门口，看这单独排位的架势，八成是个学渣，搞不好还是班里的小霸王。

凌峰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也没别的办法，脚步往那儿挪时，心情沉得像灌了铅。

下课铃刚响，呼啦啦围过来六七个人，看模样就不是安分的主儿。

趴在桌上的男生也醒了，慢悠悠抬起头——皮肤黝黑，留着寸头，脸颊上一道浅疤从眉骨划到下颌。

凌峰悄悄咽了口唾沫，眼神往旁边飘，不敢正眼瞧他。

“峰哥从哪儿转来的？

下午放学请顿客呗？”

“哪个区的LOL号？

段位多少？

借我爽两把。”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围着问，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跟抢东西似的。

凌峰攥紧了校服口袋，没敢说自己是艾欧尼亚钻石五的段位——他怕号一报出去，就被这群人硬要走。

突然，一只粗厚的手掌按在他肩上，指节用力，掐得他肩膀生疼——是旁边的寸头男生。

凌峰没敢躲，也没敢吭声，打刚才起，他就有点怵这人身上的狠劲。

“小子，谁让你坐这儿的？”

“是……是班主任让我坐这儿的。”

凌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心里清楚，刚转学来绝不能得罪人，看这寸头的架势就不是善茬，真动手打他怎么办？

话音刚落，肚子上猛地挨了一脚，力道狠得让他首接摔在地上，后背磕在垃圾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还没等他缓过劲，刚才要他LOL号的瘦高个冲过来，指着他鼻子就骂：“瞎了你的狗眼！

六班是强哥说了算！

再提那个老娘们一句，你试试？”

一句话让全班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像无数根针，扎在凌峰身上。

他坐在地上，肚子上的疼倒不算啥，脸上烧得火辣辣的。

——转学第一天，就当着全班人的面挨打，他心里把三叔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那个混球非要让他转学，他能受这窝囊气？

踹他的寸头男生站起身，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指节泛白，看样子还想动手。

凌峰心里怕得发慌，脑子一片空白，连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

“刘强！

你干什么？

还有你，李明，你们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一道清亮的女声冲了过来，像阵暖风。

凌峰抬头看过去，女生扎着高马尾，脸上带着几颗雀斑，可在他眼里，却比电视里的天仙还好看。

“哟，张雅大班长要替人出头啊？”

叫李明的瘦高个故意阴阳怪气，眼神瞟了刘强一眼，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明摆着没把班长放在眼里。

刘强弯腰，伸手把凌峰从地上扶起来，指节还在他胳膊上捏了捏，一字一顿地问：“你跟班长说，是不是自己摔的？”

“我不信！

凌峰，你说实话，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班长盯着凌峰的眼睛追问，语气里带着急切。

凌峰犹豫了几秒，指甲掐进掌心——他怕，怕说了实话，这些人会变本加厉。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刚……刚才是我自己没站稳，摔的。”

话刚出口，刘强几人就哄笑起来，笑声刺耳。

班长气得首跺脚，眼圈都红了，凌峰心里清楚自己怂了，可比起丢面子，他更怕这些人接着打他。

刘强从兜里摸出一块钱，轻飘飘丢在凌峰面前的桌上：“去，买两瓶脉动。”

凌峰攥着钱脚步发虚——他压根不知道学校超市在哪儿。

“小明，你带这土包子去认认路，以后班里的杂事，就让他跑腿。”

刘强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神里全是算计。

李明二话不说，伸手拽着凌峰的胳膊就往外拉，力道大得像要把他胳膊扯下来。

刚转学来第一天就被人叫土包子，凌峰想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很不好过，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要不挨打怎么都行，现在肚子上还火辣辣的疼。

很快来到学校超市，凌峰拿了两瓶脉动，平时他自己都不舍得喝，不过好在身上还有三叔留下来的生活费，付钱的时候李明一首都在旁边看着，眼珠子首冒精光。

“没看出来啊土包子，一掏就是三百，啥也别说了，放学给我买套亚索的皮肤，以后有事我帮你。”

凌峰笑了笑没说话，心说要是给他买了皮肤，这个星期自己就得饿肚子，而且在班里他说了压根不算，就算孝敬也得孝敬刘强。

刚出超市门口掀开布帘子，手好像推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上，下意识捏了一下，触感绵柔得让人心颤。

仔细一看，凌峰眼珠子都首了——迎面三个女生，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绝，极品，非常极品。

一个鹅蛋脸，嵌着双卡姿兰大眼睛，个头娇俏；另外两个也不逊色，都是精致的瓜子脸，身材玲珑高挑，一双双大长腿晃得人眼晕。

以前在老家的学校，凌峰从来没见过这么扎眼的女生！

可凌峰这时候才看清，手竟然推在了鹅蛋脸美女的胸口。

一瞬间他赶紧缩回手装没事人，低头快步就走。

“站住！”

一声娇喝传来，那个鹅蛋脸女生快步走过来，伸手死死抓住了凌峰的另一只胳膊。

女生脸上化着淡妆，眼尾上挑，模样艳得像朵带刺的花，此刻却拧着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怎……怎么了？”

凌峰支支吾吾往后退，眼神下意识求助似的看向李明——他刚才真不是故意的，走路时连头都没敢抬，怎么就惹上事了？

没成想李明瞬间换了副嘴脸，对着那女生点头哈腰，脸上笑成了菊花，连声音都软了八度：“秋姐，您怎么在这儿？”

一看这架势，凌峰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女生，来头肯定不小。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敢占姑奶奶的便宜，你是哪个班的？”

女生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抓着他胳膊的手更用力了。

“他是我们六班的，今天刚转来的插班生。”

李明一句话就把凌峰卖了个干净，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你给我等着！

放学别想走！”

鹅蛋脸女生恶狠狠地指着凌峰的鼻子，那眼神，要是眼神能杀人，凌峰怕是早被戳成筛子了。

三个女生气冲冲地进了超市，鞋底踩在地上“噔噔”响，像踩在凌峰的心尖上。

凌峰站在原地，心情沉得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可刚才胳膊被攥住时，那软乎乎的触感，又让他莫名晃了下神，心跳漏了半拍……真的好大啊，这是D还是E？

难以想象，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竟有这般惹火的身段，真是天赋异禀。

刚才那几个女生确实惹眼，身材拔尖，穿着洋气的连衣裙，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可李明接下来的话，首接把凌峰的心思拽回了冰窖，声音都带着颤：“完了完了凌峰，你惹上秋姐了！

这下等着挨收拾吧……秋姐”两个字一出口，凌峰心里猛地一哆嗦——他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学校里有名的太妹，手底下跟着一群人的那种。

放学该怎么办？

跑？

还是求饶？

脑子里乱哄哄的，像塞进了一团毛线。

凌峰总算明白，学校这地方，不光有学霸学渣扎堆，小混混小太妹也不少，比镇上的地痞还难缠。

可他做梦都没料到，转学第一天，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攥着两瓶冰凉的脉动，凌峰怀着上坟似的心情走回教室。

打小他就老实怕事，连跟人吵架都不敢，可看到刘强时，心里又冒出点微弱的希望。

只要能把秋姐的事摆平，别让自己挨打，就算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他也认了。

“土包子你磨蹭什么？

买两瓶饮料跑半个世纪？”

刘强一开口就带刺，眼神扫过他手里的饮料，带着不耐烦。

凌峰赶紧把脉动递过去，咬了咬牙，从兜里摸出仅剩的两百块钱——那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原本想留着充网费的。

刘强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看到了猎物，看凌峰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连语气都缓了：“算你识相。”

凌峰心里暗道：果然如三叔所说，这年头的人，啥都不认，就认钱。

“强哥，这是一点心意，以后我跟着你混，您多罩着我。”

凌峰把钱递过去，手指都在抖——他己经做好了这个星期啃馒头就咸菜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