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九重天上的云总带着三分凝滞的白，洗梧宫的玉阶被晨露浸得发凉。
夜华踏着朝露从雷部归来，玄色龙纹袍角还凝着未散的雷光，
肩头新添的灼伤在素色中衣下隐隐作痛。他刚踏入宫门，便见小仙娥奈奈慌慌张张奔来，
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太子殿下！不好了，素素娘娘和素锦天妃在诛仙台起了争执！
”夜华的心猛地一沉。北荒战事刚了，他被天君以议事为名绊了半月，
回天宫的第一日便听闻此事。诛仙台那地方，仙力被戾气压制，凡人踏上去更是凶险，
素素怀着身孕，如何禁得起折腾？他足尖一点，身形已掠出数丈，玄袍划破晨雾，
只留下一道残影。诛仙台的风带着蚀骨的寒意，卷得云层翻涌。
夜华远远便望见两道身影在台边对峙，素锦一身繁复宫装，正捂着心口后退，
而素素穿着一身素白襦裙，一手护着小腹，一手死死攥着裙摆，脸上满是惊惶与倔强。
“你怎能如此污蔑我？”素素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挺直脊背，“我根本没有推你，
是你自己站不稳！”素锦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化为痛楚，脚下故意一滑，
身体朝着诛仙台边缘倒去。她算准了夜华定会救她——从前在昆仑虚，她不过崴了脚，
他便会驻足相扶；如今她是天君亲封的天妃，忠烈之后，他纵是偏心素素，
也不敢让她在众目睽睽下殒命。“夜华救我！”素锦的呼救声尖锐刺耳。
夜华的身影已至台边，伸手便可将人揽入怀中。可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素锦衣袖的刹那，
他骤然顿住。眼前闪过的不是素锦楚楚可怜的模样，而是素素昨日握着他的手，
轻声问“夜华，你信我吗”时，眼中闪烁的星光；是他昨夜在雷部受刑时，
脑海中反复浮现的，素素为他缝补衣物时专注的侧脸。天君的算计他如何不知？
桑籍与小巴蛇的旧事犹在眼前，素锦身后站着的，是那些念着“忠烈恩情”的天族老臣。
他若救了素锦，接下来便是按天君的剧本走：素素“故意伤害”天妃，证据确凿，
轻则废去性命，重则累及腹中孩儿。他已答应素素，待她生产便送她回俊疾山，
绝不能让这算计得逞。指尖在风中僵了一瞬，夜华终是收回了手。
玄袍在风中转过一个利落的弧度，他反而快步走向素素，将惊慌失措的她牢牢护在身后。
“噗通”一声闷响，素锦的身影消失在诛仙台的浓雾之中。周围瞬间陷入死寂。
方才躲在远处“恰巧”路过的几个仙娥吓得脸色惨白，其中一个跌坐在地，
颤声喊道：“太子殿下……您、您没救素锦天妃……”素素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夜华的背影，
他的肩背挺得笔直，却微微发颤。“夜华，你……”“别怕。”夜华转过身，
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指尖的温度带着雷刑后的灼烫，“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心绪——他很清楚，这一步踏出，
便是与天君布下的棋局彻底决裂。果然，不过半柱香的时辰，
天君的仪仗便浩浩荡荡行至诛仙台。御座上的天君面色铁青，
身后跟着几位须发皆白的天族老臣，个个怒目圆睁。“夜华！你可知罪？
”天君的声音如同惊雷滚过，“素锦乃是忠烈之后，你眼睁睁看着她坠下诛仙台，
置天族纲纪于何地？置忠烈颜面于何处？”一位老臣立刻附和：“太子殿下此举实在寒心！
素锦一族为天族流尽鲜血，如今她却落得这般下场，我等怎能坐视不理！
”夜华扶着素素上前一步，玄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扫过众人，
语气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素锦坠台，并非臣孙不救，实是事出有因。
”他侧身让开，露出素素微隆的小腹：“方才臣孙赶至时，正见素锦天妃拉扯素素。
素素怀有身孕，身形不稳，素锦天妃许是脚下打滑，才不慎坠台。臣孙首要之事，
是护住腹中孩儿与素素的安危，故而未能兼顾。”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素素的特殊处境，又解释了未施救的缘由。天君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应对，
愣了一瞬才冷笑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你偏袒这凡人，故意见死不救！”“天君明察。
”夜华屈膝行了一礼，却不肯认罪，“诛仙台戾气甚重，素锦天妃仙阶不低，坠台虽会受伤，
却不至于殒命。臣孙已命人即刻下去搜救，想必很快便有消息。倒是素素，受惊过度，
臣孙恳请先带她回洗梧宫歇息。”天君气得手指发抖，却偏偏挑不出错处。
素素怀着天族嫡孙，这是目前唯一能钳制夜华的筹码，他绝不能让这凡人出事。
最终只得冷哼一声：“罢了！先将这凡人带回宫看管，待找到素锦，再行处置！
”回洗梧宫的路上，素素一路沉默。直到进了一揽芳华，她才拉住夜华的衣袖，
轻声问：“夜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素锦是故意的？”夜华低头望着她清澈的眼眸，
心中一痛。他本想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不让她沾染半点天宫的污浊，
可终究还是让她窥见了这潭浑水。“是。”他坦诚道，“她嫉妒你，更想借天君的手除掉你。
我若救了她，你今日便会被冠上罪名。”2“那她……会不会死？
”素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纵然素锦屡次陷害她，可眼睁睁看着一条性命坠落，
她还是心绪难平。夜华握住她的手：“不会。诛仙台只诛修为，不夺性命。
这是她应得的教训。”他心中清楚，素锦若死了，那些老臣绝不会善罢甘休，留着她，
反而能堵住悠悠众口。不出所料，当日午后，搜救的仙官便回报，
在诛仙台底的戾气中找到了素锦。她虽保住了性命，却被戾气伤了根基，仙力折损大半，
一双眼睛也因沾染了戾气，视物模糊不清。消息传回天宫，老臣们虽心有不满，
却也无可奈何。素锦没死，夜华又以“护胎”为由占了情理，此事只能暂且搁置。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场诛仙台之变，不过是九重天上新一轮风波的开端。
素锦被安置在偏殿养伤，乐胥娘娘亲自去探望了一回，
回来后便对着夜华唉声叹气：“你这孩子，怎就如此糊涂？素锦再不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怎能见死不救？如今她眼睛快瞎了，你让我如何向她死去的族人交代？
”夜华端坐在案前批阅公文，头也不抬：“母亲，若那日坠台的是素素，
您是否还会这般质问我？”乐胥娘娘一噎，随即沉下脸：“素素不过是个凡人，
怎能与素锦相提并论？”“在我心中，她比任何人都重要。”夜华放下笔，目光坚定，
“母亲若再为素锦说项，便请回吧。”乐胥娘娘气得浑身发抖，拂袖而去。她刚走，
奈奈便端着安胎药进来，小声道：“殿下，素锦天妃那边传来消息，说她想见您，
还说有要事相商。”夜华冷笑一声。素锦向来不甘示弱，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
定会想方设法报复。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样。“备车，去偏殿。
”偏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素锦坐在榻上，脸上蒙着一层白纱，
听到脚步声便急切地喊道：“夜华，是你吗？”夜华在离榻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语气冷淡：“何事？”素锦的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夜华，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嫉妒素素，不该故意刁难她。可我也是真心喜欢你啊！
从小我就喜欢你，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成为太子，我以为总有一天能打动你……”“这些话，
不必对我说。”夜华打断她，“你我之间，从未有过男女之情。”素锦猛地抬头，
白纱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沉默片刻，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
递到夜华面前：“这是我族圣物结魂灯。当年父亲临终前告诉我，此灯能聚魂续命，
最是珍贵。我知道你心疼素素，这盏灯便送给你，若将来她有什么不测，或许能派上用场。
”夜华盯着那盏古朴的青铜灯，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素锦向来睚眦必报，怎会突然如此大方？
他正要拒绝，素锦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夜华，你就收下吧！
就算是我为之前的过错赔罪！只要你收下，我以后再也不打扰你和素素了！
”她的指甲几乎嵌进夜华的皮肉，白纱下的眼睛似乎正死死盯着他。夜华心中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