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我们用班费给张老师买了台按摩椅，感谢他的辛勤付出！”班长周伟话音刚落，
全班鼓掌欢呼。我默默计算着那八千块的班费里，有多少是我捡瓶子凑的。
周伟斜眼看我：“林墨，你没意见吧？反正你也用不上。”我笑了，
当着全班的面拨通电话：“喂，教育局吗？我要实名举报。”1我们高二三班的班费，
一直是个谜。名义上每人每学期交两百，六十个人就是一万二。但这钱怎么花，花到哪里，
从来都是一笔糊涂账。所有的收支，都由班长周伟和他那几个跟班一手把持，我们普通学生，
连个账本影子都见不着。周伟他爸是本地某个小有实权的科长，母亲做生意，家底丰厚。
他在班上乃至年级里，都有一股子说不二的气势。班主任张建军对他更是青睐有加，
毕竟周伟家逢年过节的“心意”从来没断过。而我，林墨，是班上最沉默，
也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我家境贫困，父亲早逝，母亲在菜市场有个小摊位，
起早贪黑勉强维持生计。我那两百块钱班费，是偷偷捡了半个月的塑料瓶和旧纸板才凑齐的。
我不敢告诉妈妈，怕她那双因为长期泡在水里而红肿皲裂的手，再为我多添一道伤疤。
班费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个班级，乃至这个小小社会的缩影。
周伟他们可以用班费动不动就“聚餐联络感情”，给老师买昂贵的节日礼物，
而像我这样的人，连质疑的资格都没有。那天下午的班会课，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周伟站在讲台上，满面红光，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近乎施舍般的慷慨语气宣布：“同学们！
安静一下！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张老师为了我们班级，日夜操劳，颈椎和腰椎一直不好，我们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周伟语气恳切，演技堪比影帝，“所以，经过班委们的慎重讨论，
并征得了部分同学的意见，我们决定，用本学期剩余的班费，
为张老师购买一台高品质的按摩椅，表达我们全班同学的一点心意！”他话音刚落，
跟他玩得好的那几个立刻带头鼓起掌来，教室里响起一片稀稀拉拉但还算热烈的掌声。
不少人是真的被煽动了，觉得班长想得真周到。也有少数人面露疑惑，但没人敢出声。
张建军老师坐在讲台旁边，假意推辞着，脸上却堆满了抑制不住的笑容，
连声说：“同学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太破费了，不好，
不好……”周伟大手一挥：“张老师，您就别推辞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辛苦了！
”他接着报出了按摩椅的型号和价格，“这款是德国品牌，原价一万二，我跟老板熟，
打折下来八千块！正好把我们这学期剩下的班费都用上，物尽其用嘛！”八千块！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那八千块里，
有多少个凌晨五点，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翻找垃圾桶的身影？有多少次，
我被锋利的纸壳划破手指，默默吮掉血珠继续干活？那是我妈妈需要守着那个小摊位，
风吹日晒整整两个月，才能挣到的辛苦钱！他们凭什么？凭什么用我们所有人的血汗钱，
去讨好一个人？去填他们自己的面子工程和不可告人的利益输送？怒火在我胸腔里燃烧，
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毁。周伟目光扫视全班，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得意，最后，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林墨，”他故意点了我的名，
声音拔高，“看你脸色不太好啊？怎么，你对这个决定有意见？
”他旁边的跟班立刻哄笑起来：“伟哥，你问他干嘛？他懂什么？”“就是，
估计连按摩椅长啥样都没见过吧！”“反正班费他也用不上，拿来给张老师做贡献，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哈哈！”刺耳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我耳朵里。张老师坐在一旁，
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依旧笑眯眯地欣赏着窗外，默认了这一切。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鄙夷，有看热闹的兴奋，
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麻木。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
疼痛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我看着周伟那张志得意满的脸，看着张老师那虚伪的笑容，
看着这一张张或麻木或嘲弄的面孔。这个班级，这个学校，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跟他们讲道理？有用吗？向张老师申诉？他就是既得利益者！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和愤怒，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我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教室里的笑声和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都看着我，
不知道我这个一向沉默的“透明人”要做什么。周伟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滑稽戏。我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人。我的目光越过他们，
仿佛看向了某个虚无的远方。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
我掏出了我那部屏幕碎裂、用胶布粘着的旧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但我精准地按下了三个数字。我开了免提。
“嘟…嘟…”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一个礼貌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您好，市教育局纪检信访办公室。”这一刻，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骤缩。张老师“噌”地站了起来，
脸色煞白。全班同学，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我对着手机话筒，用一种平静得近乎诡异，
却又清晰无比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喂，教育局吗？”“我要实名举报。
”“市第一中学，高二三班，班长周伟，伙同班主任张建军，涉嫌贪污、滥用班费，
金额巨大，证据确凿。”2“我叫林墨，市一中高二三班学生。
我举报班长周伟与班主任张建军合谋，滥用、贪污班费。刚刚，他们当众宣布，
用八千元班费余额购买按摩椅赠予张建军。
我要求彻查高二三班自入学以来所有班费收支明细，并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我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激起了滔天巨浪。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显然也愣了一下，
但很快恢复了专业：“同学，请你再说一遍你的姓名、班级，
以及具体举报内容……”我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
是炸开锅般的混乱。“他疯了？！他真打给教育局了？！”“卧槽！
林墨你他妈……”“完了完了！这下闹大了！”周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脸色铁青，
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想抢我的手机，气急败坏地吼道：“林墨！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把电话挂了！”我侧身躲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对着话筒继续说：“工作人员您听到了吗？举报对象之一，班长周伟，
正在现场试图阻挠我举报，威胁我的人身安全。”“你！”周伟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我，
却不敢再上前。张建军也慌了神，他冲过来，不再是刚才那副慈师模样，脸上是惊怒和惶恐，
压低声音厉声道：“林墨！快把电话挂了！有什么问题我们内部解决！你这是什么行为？
无组织无纪律！败坏学校声誉！”我看着他，只觉得无比讽刺。“张老师，
班费被滥用的时候，你怎么不讲组织纪律？现在知道怕了？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骚动，语气严肃起来：“同学，
请确保你的人身安全。你的举报我们已经记录在案，会立刻按程序转交相关部门处理。
请保持电话畅通，可能会有工作人员与你联系核实情况。”“好的，谢谢。”我挂了电话。
教室里一片狼藉。刚才还在鼓掌欢呼的人群，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慌、恐惧和不可思议。
他们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一个引爆了炸弹的疯子。周伟胸口剧烈起伏，
眼神阴鸷得能杀人：“林墨，你等着！你他妈给我等着！我看你怎么死！”张建军扶着讲台，
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指着门口：“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现在！立刻！
”我平静地收起手机，拿起我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
把桌洞里寥寥几本属于自己的书和文具塞进去，拉上拉链。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我背起书包，一步步走向教室门口。没有犹豫，没有回头。走到门口时，我停下脚步，
侧过头，对着面如死灰的张建军和咬牙切齿的周伟，以及那一班噤若寒蝉的同学，
轻轻说了一句：“这学，我不上了。”身后是死寂，然后是更大的骚动。我走出教学楼，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没有了教室里那股粉笔灰和压抑混合的味道，带着一丝初秋的凉意。
我没有去宿舍收拾东西，那里也没什么值得我带走的。我直接走向校门口。门卫大爷认识我，
看我这个时间背着书包出来，有些诧异：“林墨，还没放学呢，你这是？”我对他笑了笑，
很轻松的那种：“大爷，我退学了。”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我迈出了市一中的大门。
脚步从未如此轻盈。我知道，我捅了马蜂窝。周伟家不会善罢甘休，
学校为了声誉肯定会拼命捂盖子。但我不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一点可怜的尊严和一股不肯熄灭的怒火。这仅仅是个开始。回到那个位于城中村，
狭窄但被妈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妈妈还没收摊回来。我把书包放下，拿出那个旧手机，
开始整理我能想到的所有关于班费的零碎记忆——什么时候交过钱，
班里用班费买过什么大件，周伟他们模糊提及过的“开销”……我知道，
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教育局的举报或许会石沉大海，或许会被学校轻易摆平。
我需要更多的筹码，更大的声音。我登录了那个很久不用的社交账号，
点开了那个以揭露本地不公事件小有名气的博主私信窗口。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连同我所能提供的所有细节和怀疑，冷静地、条理清晰地编辑成文字。
是时候，让更多人看看，这光鲜亮丽的重点中学里面，到底藏着多少蛆虫了。
3我退学回家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我家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引爆了。妈妈听完我的叙述，
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惊慌失措或者责备我。她只是沉默了很久，
然后用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却很温暖。“墨墨，
”她声音有些沙哑，眼圈泛红，“是妈没用，让你受委屈了……”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拼命摇头：“妈，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他们太过分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妈妈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坚定，“咱们人穷志不短。妈虽然没本事，
但不能看着自己孩子被人这么欺负。大不了，这个学咱们不上了，妈卖菜也能养活你！
”有了妈妈的支持，我心里最后一点不安也消失了。当天晚上，我发出的私信就有了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