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搂着她的腰穿过广州高架桥,立交桥盘旋的阴影扑在脸上,像块刚从冰柜扯出来的湿抹布。
后视镜里飞驰而过的货车,每辆都在我视网膜上碾出不同版本的血花。
"玄武湖的鸭子真这么肥?
"闺蜜的头发扫过我鼻尖,飘着柠檬洗发水味。
我笑着往她脖子里塞了块桂花糕,指甲掐进掌心才压住那句"刚才过隧道时我想跳车"。
车轮轧过减速带那刻,我甚至幻想后脑勺撞上水泥墩的闷响——该是像西瓜摔在柏油路上,还是像熨斗砸中瓷砖地?
珠江新城的霓虹灯牌像串发霉的冰糖葫芦。
我们挤在糖水铺塑料凳上,她舀着姜撞奶说我脸色发青。
我低头搅动双皮奶,瓷勺碰碗的叮当声突然变成手术器械碰撞的脆响。
玻璃橱窗映出我的倒影,嘴角还粘着奶皮,眼里却晃着南京病房的日光灯管。
返程时我数着她羽绒服上的线头。
立交桥探照灯扫过来时,线头影子爬满手臂,像极了干洗店那些被药水腐蚀的毛衣。
她突然加速冲过黄灯,我猛地抱紧她的腰,指甲隔着布料陷进她皮肤——那一瞬间,我竟希望她把车开进珠江,让消毒水味的记忆和咸腥的江水一起灌进鼻腔。
家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南京带回的雨花石从包里滚出来。
我蹲在玄关看石头纹路,那些血丝般的红痕突然活过来,在瞳孔里游成干洗店排风管的铁锈。
橘猫蹭过来时,我把它抱得太紧,它挣扎着挠破我的手背——三道血痕像极了去年烫伤留下的疤。
洗澡水忽冷忽热,像在重播南京最后那场夜雨。
蒸汽糊住镜子时,我伸手画出个笑脸,水珠却顺着脸颊流成泪痕。
睡衣沾着旅舍的青草味,此刻混着广州的潮气,发酵成某种腐烂的甜。
躺下时发现床头闹钟停在南京返程那天的凌晨三点。
我盯着猫眼石绿的荧光,秒针突然变成缝纫机针头,哒哒哒地往太阳穴扎。
脚底寒气顺着小腿爬上来,膝盖结出冰碴,恍惚听见玄武湖冰层开裂的咔嚓声。
手机相册自动跳转到鸡鸣寺的祈福木牌。
我缩在被窝里放大照片,发现背面指甲刻的"别做噩梦"被香火熏成了褐色。
点开音乐软件时,随机播放的佛经吟唱混着地铁报站声——原来早上坐地铁时忘关蓝牙耳机。
布洛芬胶囊在掌心滚成颗舍利子。
就着南京带回的矿泉水吞下时,突然想起这水瓶子装过秦淮河的月光。
药片滑过喉管的凉意,像那晚在城墙根摸过的青苔。
可寒意反而从胃里炸开,指尖开始发麻,仿佛有人往血管里注射了玄武湖的碎冰。
凌晨两点,我变成件被漂白水泡发的工装。
关节缝里渗着寒气,头发丝结满霜花。
橘猫蜷在脚边打呼,肚皮随着呼吸起伏,像极了干洗店滚筒转动的节奏。
抓过手机想求救,通讯录却自动跳转到前店长的未接来电——上个月她半夜打来问去渍剂配方。
拆开最后一颗陈皮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苔上烧出个窟窿。
南京的梅花糕、广州的姜撞奶、干洗店的漂白粉,所有味道在食道里厮杀。
忽然听见熨斗的嘶嘶声,抬头看见空调出风口喷出的白雾,正把天花板熏成件发黄的衬衫。
当第一缕灰光爬上窗帘时,我发现自己在啃指甲。
十指光秃秃的像被药水腐蚀的纽扣,血珠渗出来,在床单上印出梅花山的轮廓。
手机天气预报弹出提醒:广州15℃,南京5℃。
我盯着温度数字笑出声,原来人肉体温计也会被回忆冻僵。
晨光刺破云层时,止痛药终于溺死在胃酸里。
我瘫在床上看天花板裂缝,那道裂痕正在生长成秦淮河的支流。
漂在河面的不是落花,而是无数颗没化开的布洛芬胶囊,每粒都裹着张加班打卡记录。
橘猫跳上来踩奶时,我抓住它的肉垫按在胸口——至少这团温热,比南京求来的木牌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