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龙渠骸吟
萧景琰剑尖挑着的人皮灯笼忽明忽暗,灯面老妪的皱纹正随着火光蠕动,仿佛随时要开口吐出带血的秘密。
"萧中郎将的祭服,用的是岭南道今年新贡的冰蚕丝。
"裴昭背靠湿滑岩壁,指尖悄悄探入袖中暗袋,"可惜针脚比尚衣局差了三分,倒像是...西域的手法。
"剑锋骤然逼近咽喉。
萧景琰面具下的独眼眯成毒蛇信子:"裴大人不妨猜猜,这灯笼糊的是哪层皮?
"灯罩突然贴面而过,裴昭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混杂着老妪血液的腥甜,正是三日前从陈焕礼尸体上提取的味道。
暗河深处传来铁链绞动的巨响。
八具铁箱应声浮起,箱盖内壁密密麻麻钉着象牙笏板,每根"卯金刀"血字下方都缀着星宿符号。
裴昭瞳孔骤缩——天枢位的笏板刻着"荧惑守心",正是昨夜井底幼童颅骨上的篆文。
"永徽六年,龙首渠改道。
"萧景琰剑柄叩击岩壁,暗河水纹竟随声变幻成星图,"工部用三万民夫在渠底铺就紫微垣,那些不肯闭嘴的工匠..."他突然掀开祭服,腰间缠着串人指骨,每节指骨都套着景云年间的银铃。
裴昭袖中银针疾射而出,却穿透虚影钉入石壁。
萧景琰的笑声在穹顶回荡,数十盏亲王面容的灯笼同时亮起。
最中央那盏灯面突然龟裂,露出半张与裴昭极其相似的脸——右耳后三点朱砂痣正渗出鲜血,汇成角宿图案。
"裴大人可知,二十年前太史局血案..."声音戛然而止。
暗河上游漂来具无头尸,穿着金吾卫轻甲,断颈处插着半截星晷。
裴昭捞起尸体时,发现其左手紧攥波斯金币,边缘沾着紫色花粉。
五更梆子敲响时,裴昭浑身湿透地撞开波斯邸店门。
阿罗憾的琉璃假瞳在黑暗中泛起青光:"客官来得巧,今日有新到的——"话音未落,裴昭己将沾着紫色花粉的金币拍在案上。
"鬼面罂粟只在安息国圣墓生长。
"阿罗憾喉结上的刀疤突突跳动,"三日前有批货经吐蕃道入京,接应的马车挂着..."他突然剧烈咳嗽,假瞳脱落滚进酒瓮。
裴昭抢上前扶住他时,摸到其背后插着的淬毒匕首,柄上九头鸟纹路还带着体温。
晨雾弥漫的西市,裴昭混在胡商队中追踪运香料的马车。
当车队拐进祆祠暗门时,他瞥见车辙印里混着青鳞苔——与萧景琰靴底相同的苔藓,却掺杂着龙首渠没有的西域血珀粉末。
祆祠地宫中央,三百盏人皮灯笼组成浑天仪。
裴昭潜伏在横梁上,看见蒙面人正将半幅《洛神赋图》铺在灯阵中央。
当血滴在"卯金刀"字迹上时,残缺的星图突然投射到穹顶——紫微帝星的位置,赫然是兴庆宫勤政务本楼。
"裴大人看够了?
"蒙面人突然掀开面巾,露出茶摊老妪布满金箔的脸。
她枯手撕开人皮面具,底下竟是阿罗憾的琉璃假瞳在转动:"九头鸟食月,七星灯引魂..."话音未落,地宫西壁翻转,露出八具悬空黑棺,棺内传出熟悉的抓挠声。
裴昭纵身扑向《洛神赋图》的刹那,最末的黑棺轰然炸裂。
工部侍郎的尸体跌出,手中紧握的玉琮突然射出血光,将残缺星图补全。
裴昭终于看清,洛水河道在星图中化作一柄横贯紫微垣的利剑,剑柄处正是当年父亲暴毙的太医院旧址。
暮鼓如闷雷碾过长安城。
裴昭撬开太医院封存二十年的铜匮,在《开元占经》夹页里找到片焦黄人皮——与他怀中的星图残片拼合后,浮现出用胎发绣成的谶语:"荧惑灼北斗,卯金照皇州"。
人皮边缘的烧焦痕迹,与茶摊老妪皱纹中的金箔裂痕严丝合缝。
子夜时分,裴昭重返枯井。
当他把玉琮放入幼童骸骨掌心时,银铃突然无风自鸣。
井底石台轰然塌陷,露出条秘道,洞壁用血珀镶嵌着二十八宿图。
在鬼宿方位,他找到个青铜匣,内藏八枚带牙印的颅骨——最大那枚天灵盖上,武周新字的"曌"正在月光下淌出血泪。
秘道尽头传来箫声。
裴昭握紧淬毒的银针,看见萧景琰正在血池边举行祭礼。
池中浮沉着三具新尸:鸿胪寺少卿心口插着星晷,万年县令脊椎刻满漕运码,而最中央那具女尸的面容,竟与裴昭镜中的自己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