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雨指尖在"发送"键上轻轻一颤。
屏幕上"今晚老师加课复习考研，要在图书馆通宵，别打电话哦~"的字样旁边，那个熟悉的可爱表情包正冲她眨眼。
"发完了？
"身旁的闺蜜赵雅凑过来，身上的香水味混着酒气，"你家那个傻司机又信了？
""不用猜了"一旁的孙巧巧用叉子戳了戳她盘中没动的鹅肝，"程默那种老实人，你说在图书馆他肯定信。
"她压低声音凑过来，"上周我说在准备雅思，实际在澳门玩了两天，我家那个程序员还给我点了三天外卖，全被我给扔了~咯咯咯"纪小雨把手机塞进那个崭新的"瑰梦"轻奢包里——这是上个月程默省吃俭用三个月才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包扣上的金属logo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和她今天这身周阳送的名牌连衣裙相比也算勉强配得上。
"哟，这不是瑰梦的新款吗？
"赵雅突然伸手捏了捏包带，"专柜标价2899呢。
"她红唇勾起一抹讥诮，"你家那个开嘟嘟专车的，怕不是跑了半个月车才攒够吧？
"孙巧巧噗嗤笑出声，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敲击香槟杯："我算算啊，按平台抽成后每单净赚25块算..."她故意掰着手指数，"得接116单呢！
"包厢里的冷气突然变得刺骨。
纪小雨想起程默那双磨破边的运动鞋——他总说开车穿舒服，却在她农历生日那天特意换了双崭新的皮鞋。
那天他站在餐厅门口，手里捧着这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额头上还带着跑单后的汗渍。
赵雅突然把包拎起来对着灯光细看，发出一声夸张的嗤笑："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是瑰梦的入门款吗？
"她指着内衬的标签，"这个系列专柜都摆在最下层，专门骗那些不懂行的暴发户。
"纪小雨的手指突然僵住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瑰梦"专卖店时，柜姐打量她淘宝同款连衣裙时轻蔑的眼神。
那时她连摸一下展示品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隔着玻璃柜偷偷记下价格。
"真的假的？
"孙巧巧凑过来，指尖嫌弃地挑起包带，"我就说这皮质摸着不对劲。
正品瑰梦用的都是定制小牛皮，这个..."她撇撇嘴，"八成是二层皮，用不了半年就会开裂。
""这种系列连我们都不买的，"赵雅把包随手扔回沙发上，像丢掉什么脏东西，"也就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
真正懂行的都知道要买瑰梦的高定系列..."孙巧巧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啊，这些入门款就是品牌方专门设计来筛选客户的。
买这种的都会被柜姐偷偷记在黑名单上，以后想买***款门都没有。
"纪小雨感觉胸口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小时候，老家县城那个总是弥漫着皮革味的批发市场，母亲带她去买书包时总要反复揉搓面料检查质量的样子。
那些记忆突然变得如此清晰，又如此令人难堪。
纪小雨的手指摩挲着包带边缘，那里己经开始有些微微起毛——这些奢侈品，真的很不耐用。
她想起程默把礼物递给她时，眼睛里闪着的光："店员说这是他们店里卖得最好的款式..."当时她开心得差点跳起来，现在却觉得这句话像个笑话。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把包悄悄藏到身后，仿佛这样就能藏起那个来自县城批发市场的自己。
"哎呀，小雨你别往心里去。
"孙巧巧突然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饱满的胸脯随着笑声轻轻颤动，丝绸裙装下的曲线若隐若现。
"等周少再送你包包的时候，把这个扔了就是。
"她的红唇贴近纪小雨耳垂，呼出的热气带着香槟的甜腻，"人家随便一件礼物，都够买十个这种地摊货。
""好啦，巧巧！
要我说啊，"赵雅凑过来，身上"仙缘"香水的味道熏得人头晕，"小雨你这几年也算值了。
学费生活费都是人家辍学开车供的，现在毕业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主座上正在谈生意的周阳，"该换个档次了。
""他家那个破县城，"孙巧巧突然压低声音，"上次不是说他妈还给你寄了一罐自制辣椒酱吗？
"她做了个夸张的嫌弃表情，"用矿泉水瓶装的..."赵雅突然捏着鼻子做了个夸张的嫌弃表情："哎呦，可别说了！
那油都渗出来了，把宿舍地板都弄脏了！
""最搞笑的是一起寄来的那双棉鞋，"孙巧巧立刻会意，捂着嘴笑起来："对对！
里面还塞了两张钞票，皱巴巴的像从腌菜缸里捞出来的。
"她翘着兰花指比划，"一张还是一百的，另一张居然是五十的！
现在谁还送五十块钱啊？
""人家可能攒了好久呢～"赵雅眼睛瞟向纪小雨，"不过说真的，这种零钱还不如别给，寒碜谁呢？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手表，"我昨天做美甲的小费都不止这个数。
"孙巧巧突然凑近说道："小雨，我记得那双棉鞋鞋底还绣着平安两个字，是不是？
土死了！
"说完她笑的首不起腰，喘着气又挺首腰背认真模仿着乡下口音，"天气冷了，特地纳了加厚鞋底——噗，现在谁还穿手工棉鞋啊？
小雨你穿吗？
"赵雅也笑得首不起腰，裙摆滑落，黑丝包裹的修长双腿交叠又分开："程妈妈是不是以为现在还是九十年代啊？
两百块连我们今晚的停车费都不够付！
"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也对，对他们那种家庭来说，这怕是不容易呢～这两年听说来云海了？
可能土包子眼界会长进点~"纪小雨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个沾着油渍的包裹，来不及回忆，耳边却炸开孙巧巧尖利的笑声："天呐！
你该不会真的还留着那个土掉渣的包裹吧？
"她夸张地捂住鼻子。
纪小雨感觉喉咙发紧。
她想起那天偷偷把包裹塞进衣柜时，辣椒油还在在棉麻裙摆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油渍。
"发什么呆呢？
"赵雅用叉子戳了戳盘子，"喏，你的蓝龙虾都要凉了。
"她眨眨眼，"这一口下去，可比你家傻司机一天赚的都多哦。
""要我说，你早该学学金融系的林茜。
"赵雅抿了口香槟，酒液在她红唇上留下一道诱人的水光："人家大二就搭上了地产商的儿子，现在背的都是真品爱骏圣殿。
"纪小雨低头看着餐盘里晶莹剔透的龙虾肉，突然想起去年生日程默带她去吃的那碗长寿面。
面馆老板娘特意加了两个荷包蛋，程默把自己那个也夹给了她。
现在那家面馆己经拆迁了，就像某些注定要消失的东西一样。
纪小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敬你们。
"纪小雨猛地端起香槟杯，动作太急碰翻了盐瓶，细碎的晶体在黑色大理石桌面上铺开，像极了那年的雪——父亲工地出事摔断腿，家里断了经济来源。
是程默连夜开车跨省去接她父亲转院，又默默垫付了一万块手术费。
她又想起程默在烈日下晒得通红的后颈。
他连外卖都舍不得点，总说"食堂吃更实惠"琥珀色酒液在灯光下晃动着，倒映出她新做的睫毛嫁接——价格相当于程默半个月油费。
水晶杯相撞的清脆声响中，她将那些不合时宜的记忆连同酒精一起咽了下去。
气泡在舌尖炸开，说不出的滋味。
"我去下洗手间。
"她突然站起来。
这水晶吊灯的光太亮了，照得她眼睛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