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在视网膜上拖出残影,利华集团的往来账目像一团纠缠的荆棘。
她扯松了香奈儿丝巾,后颈黏着的碎发提醒自己己经连续加班西十八小时。
"怀玉姐,固定资产折旧那栏好像不对......"实习生小周的声音从格子间飘来,带着熬夜后的虚浮。
她伸手去够那面铜镜时,腕表指针正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从潘家园旧货摊淘来的唐代鸾鸟镜本该躺在保险柜,此刻却鬼使神差出现在审计报告堆里。
镜钮上的青鸾忽然泛起幽光,她分明看见鸟喙滴下一滴血。
"小心!
"小周的尖叫刺破耳鸣。
鼻血落在镜面的刹那,青铜纹路如活物般蠕动起来。
审计表格上的数字开始扭曲,化作黑雾缠住她的手腕。
最后的意识里,她听见自己昂贵的羊皮高跟鞋跟"咔"地折断。
剧痛是从尾椎骨炸开的。
浓重的血腥味冲进鼻腔,苏怀玉艰难掀开眼皮。
粗麻裙裾下露出半截紫胀的小腿,十指指甲缝里塞满青砖碎屑。
散落的算筹浸泡在暗红血泊中,像一把折断的肋骨。
"装什么死!
"藤条破空声再度袭来。
她抱头滚向墙角,后肩重重撞上炭盆。
火星溅在纪梵希西装垫肩上,烧出焦黑的洞。
账册哗啦啦砸在脸上,墨迹未干的"壹仟贰佰匹"糊了满脸——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让她瞬间认出,这是尚功局冬衣采买的西柱清册。
"昨日还敢说尚功局账目有差!
"尖脸宫女的翘头履碾上她手指,"八十匹越罗是你这贱骨头能查的?
"苏怀玉盯着地上歪斜的朱砂印。
多熟悉的把戏啊,去年审计那家连锁超市时,采购经理也是这么虚报损耗的。
她忽然笑出声,鲜血从齿缝渗出来:"应付账做空,实收帛八百匹却记一千二,姑姑们胃口倒比突厥人还大。
"踩在手上的力道骤然松动。
趁对方愣神,她抓起炭条在砖地上划拉:"武德九年定制的西柱结算法,旧管、新收、开除、实在——"炭条在"开除"项狠狠画圈,"本月报损越罗二百匹,但上月结余明明写着存绢六百匹色鲜。
"铜镜在腰间发烫,裂纹中渗着血丝。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长两短,像催命的符咒。
"不给总账也行。
"她扶着渗水的砖墙起身,西装收腰设计在粗布襦裙下支棱出古怪轮廓,"劳驾禀告尚宫局,就说掖庭有人把给突厥可汗的岁赐,裁成了京兆尹爱妾的石榴裙。
"尖脸宫女的脸瞬间褪去血色。
暮色穿过破窗棂,在染血的账册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
苏怀玉摩挲着铜镜边缘,忽然摸到凹凸的铭文——借着夕照细看,竟是"日月当空,青鸾引路"八个蚀刻小篆。
脚步声从长廊尽头传来,金线绣的云头履踏碎一地残阳。
为首的妇人髻间插着九树金钗,苏怀玉感觉腰间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镜中竟映出妇人背后盘旋的凤凰虚影。
"你说岁赐有问题?
"妇人嗓音像浸了冰水的玉磬。
苏怀玉攥紧铜镜,裂痕处的血迹正在诡异地倒流回镜中。
她知道,这场豪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