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缝在衣襟内侧的布包,里面躺着爷爷留下的三十七块八毛钱——那是老人用枯叶般的手,从医院缴费单里硬抠出来的活命钱。
过完暑假就该高三了,不光学费,自己以后的生活费也成了问题,必须得想办法挣钱。
但"百日闭户"的规矩像道铁箍,箍得少年喘不过气。
清晨露水未晞时,他蹲在菜园里数着爷爷留下的家当:东墙根两架风干的紫苏,西墙角三坛正在发酵的半夏曲,还有檐下挂着的七串陈皮,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光泽。
这些本是爷孙俩预备入秋后炮制药材的原料。
"地榆止血,茜草通经…"吴楠无意识地捻着地榆的锯齿叶,忽然想起去年暴雨冲垮王婶家猪圈时,爷爷用新鲜地榆叶捣碎给母猪止血的场景。
指尖的叶片突然变得灼热,他触电般缩回手,发现那枚道士赠的木戒正泛着微光。
哐当——铁门被拍得震天响,村头李屠户的破锣嗓子穿透门板:"楠娃子!
你爷去年给我婆娘抓的调经方子里,是不是有茜草根?
"吴楠刚要应声,瞥见门缝外飘着块红布——按习俗,戴孝人百日不得与外人照面。
"李叔稍等!
"少年转身冲进药房,熟稔地拉开樟木药柜第三格。
指尖触到茜草根时,木戒突然发烫,仿佛在阻止什么。
他迟疑片刻,转而摸向隔壁格子里的益母草。
门缝里塞进五块钱:"这是上次的药钱,你爷走得急…"李屠户的声音突然卡住,吴楠透过门缝看见他正盯着墙角那丛野地榆——暴雨过后,爷爷种的药用植物竟疯长得像片小森林。
暮色西合时,少年跪在药碾子前。
石臼里躺着晒干的益母草籽,木戒在昏暗里泛着萤火虫般的青光。
当药碾第三次碾过草籽时,戒面突然浮现出模糊篆文,石臼里腾起股异香,与爷爷往常用的炮制手法截然不同。
"阴干者取其气,炒制者取其味…"吴楠喃喃着爷爷的口诀,鬼使神差地舀了勺猪油。
铁锅在煤炉上滋滋作响,益母草籽在琥珀色的油脂里翻滚,渐渐沁出翡翠般的浆液。
木戒的光晕笼罩着整个灶台,药香竟凝成缕缕白雾,在梁柱间游龙似的盘旋。
次日清晨,吴楠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李屠户的嗓门带着颤音:"神了!
你给的益母草膏往我婆娘肚脐一抹,今早就见红了!
"五张皱巴巴的钞票从门缝塞进来,"再要十贴!
不,二十贴!
"少年攥着突如其来的"巨款",眼眶发酸地望着药柜。
晨光斜斜照在"雷公炮炙十七法"的旧匾额上,爷爷用朱砂笔圈着的"炙"字格外鲜红。
他忽然发现木戒内侧多了道凹痕,像极了自己常采药的那条山径。
当吴楠背着竹篓出现在后山时,木戒突然剧烈震动。
顺着指引拨开野蔷薇丛,他呼吸一滞——整面崖壁爬满七叶绞股蓝,叶片背面泛着罕见的金丝纹。
这是爷爷念叨了半辈子的"地精",《本草拾遗》里记载的续命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