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边还回荡着楚子航的怒吼……可一切都远了，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的世界，只剩下自己逐渐冷却的呼吸。
“***……丢人啊……”他咧了咧嘴，想笑，可喉咙里涌出的全是血。
他以为自己会像英雄电影里的主角一样，临死前能说句帅气的台词，比如“别哭啊师姐”或者“这次我真的努力了”。
可现实是，他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钉死在王座上，眼睁睁看着世界在龙族的咆哮中崩塌。
然后——黑暗吞噬了他。
路明非再次睁开眼。
阳光斜斜地切进教室，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像一场迟迟不落的雪。
他盯着自己的手——没有血，没有茧，指甲缝里甚至还残留着黑色的碎屑。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用粉笔吱呀呀地写着导数公式，那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
一切都太真实了。
真实得像个谎言。
他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前排的徐岩岩回头白了他一眼，小声骂了句“神经病啊”。
——不是梦。
可那些燃烧的天空、破碎的龙骨……难道才是梦？
“路明非！”
班主任的吼声炸响，“上黑板做这道题！”
他踉跄着站起来，恍恍惚惚走向讲台，粉笔在掌心留下潮湿的白痕。
黑板上的公式扭曲起来，像一群嘲笑他的苍白鬼魂。
路明非站在黑板前，粉笔尖抵着冰冷的墨绿色板面。
那道数学公式在他眼里扭曲起来，数字像被火焰舔舐的蛇，蜿蜒着爬出边框。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耳边响起遥远的、仿佛隔着深海般的嘈杂——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怒吼，还有龙翼撕裂云层的轰鸣。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里涌上的不是话语，而是腥甜的铁锈味。
下一秒，天旋地转。
粉笔从指间跌落，在水泥地上摔成两截。
他听见陈雯雯的惊呼，听见班主任慌乱的脚步声，听见自己的后脑勺“咚”地撞上讲台边缘——可疼痛迟迟不来，像是神经信号被什么更庞大的存在切断了。
黑暗降临前，他眼神瞟向窗外盛夏的阳光，那光芒惨白得令人目眩，宛如一场肃穆的葬礼。
-----------------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路明非恢复意识时第一个感知到的东西。
浓烈得近乎暴力，像是有人把整瓶酒精灌进了他的鼻腔。
他试着睁开眼，睫毛却像被胶水黏住般沉重。
“血压正常，只是低血糖……”校医的声音忽远忽近，“现在的学生啊，早饭都不好好吃……”低血糖？
路明非想笑。
在卡塞尔学院的体测里，他的血糖曾被调侃“够喂饱一头三代种”。
而现在，他居然因为没吃早饭这种可笑的理由倒下？
路明非用肘关节撑着病床慢慢坐起来，不锈钢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眼前炸开一片黑白噪点，像是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的雪花屏。
“别急着起来！”
校医按住他肩膀。
她的手指温度透过校服传来，真实得令人心慌。
路明非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湿了，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爬，像一条冰冷的蜈蚣。
胃袋像被抽成真空的塑料袋般蜷缩，膝盖骨里灌了铅似的发沉。
就连呼吸都变成一件需要精密计算的事——吸得太浅会缺氧，太深又会牵动胃袋针扎般的刺痛。
校医拿着一杯葡萄糖冲剂走了过来，递给了路明非。
“喝了吧，以后记得吃早饭。”
校医把一次性纸杯递过来，杯底还粘着没化开的白色颗粒。
路明非双手捧着纸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
葡萄糖水甜得发腻，带着点人工香精的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婶婶买的廉价果汁粉。
喝到第三口的时候，手指终于不再发抖了。
"感觉好点没？
"校医翻着记录本，"以后记得吃早饭，你们这些年轻人总不当回事。
"路明非点点头，把空纸杯扔进垃圾桶。
起身时眼前只黑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校医室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校医拉开抽屉找请假条，"需要给你开个......""不用了。
"路明非摆摆手，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往外走。
走廊上的穿堂风迎面吹来，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
远处教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朗读声，一切平常得不可思议。
他抬起手臂看了看时间，手表显示10:23，第二节数学课己经过半。
他深吸一口气，朝教学楼走去。
路明非回到教室时，数学老师只是瞥了他一眼，继续在黑板上写着三角函数公式。
前排的徐岩岩偷偷回头冲他挤眼睛，用口型说了句"装病爽啊"。
下午的课平淡得像被水泡过的面包。
英语老师抽查课文背诵时跳过了他，体育课老师也破天荒没让他跑圈。
夕阳西斜时，值日生开始擦黑板，粉笔灰在橙红色的光线里起起落落。
放学的***响起，路明非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陈雯雯经过他座位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着女生们说说笑笑地走了。
他把翻旧的小说绘合上塞进包里。
教室后门传来篮球拍地的声响，夹杂着男生们讨论最新一期小说连载的对话。
走廊上飘来小卖部烤肠的香味，值周老师没收了学生传阅的知音漫客。
十七岁的黄昏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流淌着，仿佛之前的经历从来只是某本杂志里的连载故事。
校门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路明非把书包甩到左肩上，避开放学的人潮拐进小巷。
五点西十分的阳光斜斜切过违章建筑的铁皮屋顶，把巷子割成明暗交错的牢笼。
便利店玻璃门上贴着"鲜橙多第二瓶半价"的褪色海报，蒸腾的热气里，他看见几个男生挤在柜台前抢购新到的梦幻西游点卡。
手指无意识摸向裤兜——三枚一元硬币和一张折成方块的10元纸币，那是昨天帮小胖子代写情书赚的外快。
硬币在掌心转了个圈又被塞回深处。
今晚翻墙去网吧通宵需要十五块，还差两块钱。
上周五因为差五毛钱被网管扣下学生证的经历，比楚子航的村雨砍在龙骨上的声音还刺耳。
十五块钱和青春一样，总差那么两三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