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债台高筑
那是一袋堪堪够半月食用的劣质灵米，一本薄薄的《基础吐纳法·修订版》，以及一张可以每周进入公共修炼区（灵气浓度仅为标准区十分之一）三小时的磁卡。
他天真地以为，凭借自己的勤奋，总能追回那微不足道的百分之零点七的灵根亲和度差距。
然而，现实的耳光响亮而残酷。
《基础吐纳法》的修炼进度缓慢如龟爬。
每一次吐纳，那“借”来的灵根潜力都像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吸收着他好不容易聚拢的稀薄灵气，却只反馈给他微乎其微的增长。
更糟糕的是，学校发放的灵米蕴含的灵气杂质颇多，长期食用不仅无益，反而会在经脉中留下难以清除的沉疴。
想要提升，就需要购买高品质灵米，需要进入灵气更浓郁的付费修炼室，需要购买辅助丹药——而这一切，都需要灵石。
第一个月的月底，催缴学费利息的账单如期而至。
那鲜红的数字，像一根针，扎得沈砚喘不过气。
他在招生处签下的“灵根借贷合同”，利息高得吓人，几乎是本金的十分之一。
他不得不再次走进招生处的“借贷咨询室”。
那里的老师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漠面孔，熟练地递给他一份新的合同——“灵根潜力二次抵押补充协议”。
“以你目前的修炼进度，毕业后偿还本金的希望渺茫。”
老师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签署这份协议，可以暂缓利息催缴，并将部分利息转为新的本金，当然，利率会相应上浮。
同时，我们会根据你的抵押额度，‘预支’部分修炼资源给你，比如，进入丁等付费修炼室的权限。”
沈砚的手在颤抖。
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他别无选择。
不签署，他连最基础的修炼都无法维系，很快就会被学校清退，届时，天文数字般的违约金会将他和母亲彻底压垮。
于是，他签了。
他用二次抵押换来的丁等修炼室权限，疯狂地修炼。
成绩在班级里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起色，从倒数几名，爬到了倒数十几名。
但这微小的进步，是用更高的债务和灵根潜力的进一步透支换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便陷入了这种绝望的循环。
为了提升一点点成绩，他需要更多的资源。
为了获得资源，他需要不断追加抵押，借新债还旧息。
他的灵根潜力在《命书》——不，是学校冰冷的评估系统数据中，被一次次估价，一次次分割，变成了维持他在云渊高中苟延残喘的燃料。
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她原本在浮城下三层的符纸工坊做些糊裱的零活，收入微薄。
为了儿子，她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清瘦的脸颊愈发凹陷，眼中的光彩也日渐黯淡。
“砚儿，别太逼自己了。”
母亲不止一次地劝他，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力，“大不了，咱们不念了，妈再想办法……”“不行！”
沈砚几乎是吼出来的，“妈，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一定要考进仙门，一定要！”
他知道，一旦放弃，他们母子将永无出头之日，只会被债务拖入更深的泥潭。
终于有一天，母亲从外面回来，神色憔悴，却带着一丝强撑的笑容。
她将一个小小的、用粗布包裹的木盒递给沈砚。
“砚儿，这是你外祖父留下来的一件小法器，据说有些年头了。
妈……妈把它卖给坊市的当铺了，换了些灵石，你先拿去用，把最近的利息还上，再买些好点的灵米。”
沈砚打开木盒，里面空空如也，只余下一圈淡淡的器物压痕。
他记得这件东西，是一枚造型古朴的玉蝉，母亲一首视若珍宝，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能静心凝神，对他修炼或许有益。
只是他灵根太差，从未感受到玉蝉有何神异。
“妈，你怎么能……”沈砚的声音哽咽了。
“傻孩子，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母亲勉强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快去修炼吧，别耽误了。”
那笔钱，如杯水车薪，很快就被吞噬在债务的黑洞里。
而那之后不久，母亲失踪了。
没有留下任何书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沈砚发疯似的找遍了所有母亲可能去的地方，符纸工坊、曾经打过零工的灵植园、甚至去治安所报案，都杳无音讯。
有人说，她可能是受不了压力，自己离开了。
也有人说，可能是被那些放高利贷的恶势力掳走了，毕竟，她曾为了给沈砚凑钱，私下里接触过一些不那么“正规”的借贷渠道。
出租屋里，只剩下沈砚一个人。
催债的通讯符箓像跗骨之蛆，每日准时响起。
尖锐刻薄的语音信息，充斥着威胁与恐吓，提醒他又一期利息到期，提醒他再不还款，学校将启动“灵根强制回收程序”。
学业的压力更是如同巨山压顶。
周围的同学，要么家境优渥，灵丹妙药当饭吃；要么天赋异禀，即使资源稍逊也能突飞猛进。
唯有他，像一只困在蛛网上的小虫，越挣扎，缠得越紧。
他的精神一天天萎靡，眼窝深陷，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骨瘦如柴的身上。
他甚至开始出现幻听，总觉得母亲在叫他。
这一日，又是月考成绩公布的日子。
他的名字，依旧沉在榜单的最底端，鲜红刺眼。
放学后，他没有回那间冰冷空寂的出租屋，而是失魂落魄地爬上了出租屋楼顶的天台。
这里是浮城下层，空气污浊，灵气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远方，云渊高中所在的浮城七层，在迷离的灯光下，如同一座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箓。
那是他用积攒了许久的零花钱，在坊市地摊上买来的一张“燃火符”，最低阶的攻击符箓，威力小到只能点燃一堆干柴。
他曾幻想过，用这张符箓，去和那些催债的恶霸同归于尽。
也曾幻想过，用这张符箓，点燃希望之火。
但此刻，他只想点燃自己。
“妈……对不起……”他喃喃自语，泪水混合着污浊的空气，滑过他肮脏的脸颊。
他颤抖着手，将体内仅存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注入了那张黄纸符箓。
“嗤——”一小簇浑浊的火苗，在符箓尖端亮起，映照出他绝望而年轻的脸庞。
他闭上眼睛，将燃烧的符箓，按向了自己的胸口……剧痛传来，意识如潮水般退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听到了遥远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以及……一声轻微的、木偶开裂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