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每隔三秒就在"自然之息"的标题后闪烁一次,像根扎进眼球的银针。
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吹出带着铁锈味的冷风,把第五版方案稿纸掀起一角,露出底下被咖啡渍晕染的古镇地图——安徽宏村的月沼湖己经变成了深褐色。
"周宏!
会议室!
"李总监的尖嗓门刺破策划部的低气压,我手肘撞翻了星巴克纸杯。
冷透的拿铁顺着桌沿滴落,在地图上蜿蜒出新的河流。
笔记本夹层里露出半截火车票,是今早路过虹桥站时鬼使神差买的G1976次,开车时间19:46分。
玻璃幕墙外,陆家嘴的霓虹开始像融化的蜡笔般流淌。
秃顶的甲方代表翻动PPT的节奏让我想起清明上坟烧纸钱,每一页都带着火星子。
"年轻化不够……差异化不足……"他的金丝眼镜反着冷光,"你们对田园生活的理解太表面,像超市货架上的有机蔬菜包装。
"我盯着他衬衫领口晕开的汗渍,突然想起上周在崇明岛民宿看到的场景。
老板娘蹲在井台边洗杨梅,指甲缝里渗出的汁液把青石板染成点点胭脂红。
当时我举着单反想拍,她却摆摆手说:"别拍啦,城里人总把泥巴当宝贝。
"提案结束时,震旦大厦的LED屏正亮起某珠宝品牌的生日祝福广告。
那个不断坍缩又重组的"30"浮在黄浦江上,让我突然记起老家天井里那株紫藤——十二岁那年我赌气剪断它的新藤,第二天却发现断口处又冒出鹅黄的芽尖,比原先窜得更高。
地铁通道里,流浪歌手抱着掉漆的木吉他唱《外面的世界》。
行李箱轮子碾过拼接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类似年糕拉扯的黏腻声响。
二十西小时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打开,惊醒了趴在关东煮柜台打盹的店员姑娘。
她嘴边还沾着照烧酱,迷迷糊糊冲我笑:"赶夜车啊?
"手机在裤兜里发烫。
凌晨三点的购票软件上,大理客栈的页面还开着,手指却鬼使神差点进陕西袁家村的民宿预定。
支付成功的短信跳出来时,进站口的电子钟显示23:47,我三十岁生日还剩十三分钟。
"往西安方向的旅客请注意……"广播声里混着婴儿的啼哭。
我对面座位的大叔正在打鼾,怀里搂着蒙灰的黑色琴盒。
漆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木头,像结痂的旧伤疤。
车窗映出我浮肿的脸,领带不知什么时候扯松了,活像条垂死的黑鲤鱼。
隧道里的灯光忽明忽灭。
数到第47盏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母亲的头像在屏幕上跳动,背景是老家院子里那丛永远晒不到太阳的绣球花。
"阿宏,今天你爸钓到两条鳜鱼……"她的声音裹着滋滋电流,"邻居张阿姨说要给你介绍……""妈,我在加班。
"我说谎时正经过徐州东站,月台上的烤红薯香味穿透双层玻璃。
视频镜头晃过餐桌,青花瓷碗里盛着雪白的鱼汤,飘着两片金黄的姜。
挂断电话后,琴盒大叔突然睁眼。
他摸出包皱巴巴的红双喜,想起禁烟标志又塞回去。
"小兄弟去旅游?
"他说话带着蒜瓣味,"我像你这么大时在文工团拉二胡,现在……"他拍拍琴盒,"给婚丧嫁娶配乐,一天哭一天笑。
"列车轻微颠簸,我的笔记本从包里滑出来。
被咖啡渍浸透的那页地图上,袁家村三个字正好泡在褐色的"河流"中。
提案稿里被删掉的那句话突然在耳边炸响:"真正的自然不是商品标签,是土地裂开时溢出的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