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脏乱的地面爬起，疑惑地往前看去。
布满霉斑的墙壁上挂着一排泛黄肖像，身穿统一的白色制服，五官被腐蚀得辨别不清。
墙角设置了几处歪斜的监控摄像头，暗红的光点短促地闪烁着。
不等她细看，走廊灯泡开始滋滋作响，但很快恢复正常。
褐黄色水渍从天花板滴下，瓷砖上散落着破裂的药瓶及不明器械，玻璃碎片泛着不正常的蓝色，似还有未干透的不明液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朽酸臭的味道，像是消毒水和着溃烂的肉泥。
风从破碎的窗户钻入，外边是一片漆黑。
她转身之时，却看见接待窗口里出现个人影！
接待室的玻璃窗积满污垢，等她凑近，被寒凉的怪风怵得打了个喷嚏，一抬头，里面又什么都没有了。
路壬辛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心脏。
还跳着呢。
一定是太累了。
精神不济难免梦见一些怪异事件。
她一向是个无神论者，这是梦，她确定。
若是遇到超出常理之事，多睡睡就好了。
停摆的时钟显示为7：38。
出入的大门被锈蚀的锁链紧紧缠着。
接待室旁的转椅陡然往下一垮！
“嘭！”
椅子激起了小片尘灰，同时有其他声音响了起来，“嘀嘀嘀——叮咚！”
她往挂号窗口一看，电子显示屏正滚动着红色字幕：请44号到接待窗口进行办理。
接待室内再次出现人影。
它的嘴重复着红色字幕的内容，就像是刚修复好的电子声线，嘴角弯弯，最后呈现出一个标准露齿笑。
而红色字幕也变成了：微笑-疗-养-院-为您服务！
在接待室出现异常动静后，西周渐渐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过来，人声，走路声，从暗处逐渐放大。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现场陈设不断焕新，像是发霉的东西起死回生一般。
她极为冷静，没有试图挣扎，梦嘛，正常。
红色的网状脉络一闪而过，再抬头时，干净整洁的接待室里，甜美无瑕的护士向她启唇问候。
“小路来复诊啦？”
路壬辛观察了片刻，揪起身上违和的病号服，顺着这话轻轻点头。
“请到这边来~”阴影中走出几个护士，声音轻快，像被调试过的琴弦。
仔细一看，她们长得一般无二，连嘴角的弧度都调试到完全相同的最佳状态，纹丝不动。
护士将她引至一间纯白的房间，墙壁上嵌满蜂窝状的观察孔。
机械女声从头顶响起：“今日课程：持久微笑训练。
请保持幸福表情，首到指示灯熄灭。”
空气里弥漫起甜腻的气味，像是腐烂的蜂蜜。
路壬辛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地抽搐，但她的瞳孔始终锁定着镜中自己的样子，在那里，她的脸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肌肉纤维趋近撕裂地颤动。
“检测到微表情不稳定。”
天花板降下一支机械臂，末端连着注射器，“补充幸福因子辅助剂。”
针头刺入颈侧的瞬间，引发一阵奇异的战栗，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嘴角不断上扬，大有咧到耳根之势，如同被麻痹了知觉。
毫无笑意的眼睛与之十分不协调。
她不由想起那个女演员冉云薇，双眼无神，笑容劣质，那演绎的情感状态违和至极，一度让她p得心力交瘁…于是她莫名开始释放发自内心的笑，无形的桎梏不再强硬，指示灯如短路的灯泡般频闪两下，便径自熄灭了。
注射器迟缓地挪开，颈侧犹有酥麻的感觉。
镜中荡起微澜，浮现另一个光影跃动的空间，诱着她进入。
这是一方放映室。
放映室的荧幕上，画面像被水泡过的胶片般晕染开来。
“一家三口”。
母亲的头颅端正地摆在餐盘里，长发梳成精致的发髻，嘴唇涂着樱桃色口红。
她的眼睛眨动着，温柔地注视“女儿”。
那“女儿”没有脸，只有一团模糊的肉色黏土，正被父亲用叉子一点点雕刻出五官。
“要笑得再甜一点哦。”
父亲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带着老旧留声机的沙沙声。
他戳出两个酒窝，黏土渗出淡粉色血珠。
荧幕边缘渐渐出现一行字——幸福小贴士：疼痛是快乐的调味剂！
路壬辛掐紧座椅扶手，传来刺痛的感知。
她的膝盖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本童话书，封面上用卡通字体写着：《如何成为好孩子》。
书页自动翻动，停在一则插画故事：《微笑公主的礼物》。
公主天生不会笑，国民却终日无知无畏地欢笑。
国王砍下国民头颅使得笑脸永驻，日日搁在房中供公主观摩，公主为不负国王的期望，给自己缝制了完美无瑕的笑容。
公主对着镜子练习时，脸上的缝合线突然崩裂，所有借来的笑脸化作蜈蚣，通通钻进了她的喉咙。
现在，她每说一句话，就有蝴蝶从嘴里飞出来。
插画里的公主捂着嘴，指缝间漏出的却是带血的笑弧。
电子女声响起：“请说出您的感悟。”
“让我猜猜，想让我说……”她露出会心一笑，“…自愿奉献幸福。”
造就没有灵魂的傀儡。
放映室的地板兀的塌陷，她坠入下一层空间。
在失重中，她听见无数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下一个标本……会是你哦~”身体磕地，没有想象中的疼。
她置身一个巨大的玩具屋里，墙壁是哑光的乳白色，像凝固的奶油，而地板上铺满了...牙齿。
成千上万颗不明生物的臼齿，如鹅卵石般堆起来，在她挪动膝盖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仿佛迫不及待地等着磨碎什么。
“欢迎来到幸福装配间。”
头顶传来熟悉的电子女声，但这次声线里混入了孩童的咯咯笑声。
路壬辛抬头，看见天花板上垂挂着无数玻璃***，每个透明囊泡中都蜷缩着一个胎儿大小的黑影。
它们脖颈处连接着输液管，暗红色液体正缓缓泵入。
离她最近的那个囊泡忽然贴上来，浮现一张模糊的脸。
“姐姐，”它用漏气的声调说道，“你想永久幸福吗？”
墙角的老式电视机亮起雪花屏，跳出一段影像：画面里，穿病号服的"路壬辛"正对着镜头练习微笑。
她的嘴角被鱼线吊起，线头钉在天花板上。
每当她试图收敛笑容，鱼线就会勒进皮肉，扯出新的血珠。
“本院最新推出免费的微笑培训服务！”
画外音欢快地宣布，“培训完成——幸福将永远属于你！”
电视机下方滑出一份合同，印满蠕虫状文字。
最后一页己经按着血指印。
她摸到藏在病号服里的东西。
那是在放映室撕下的童话书页，此刻在掌心发烫。
插画中的蜈蚣爬出纸面，西散游离啃咬周围的玻璃***。
玻璃***一个接一个爆裂。
黑影们落地时变成笑容一致的护士，但她们的笑脸正寸寸龟裂，如同陶瓷制成的面具。
路壬辛把书页按在步步紧逼的护士脸上，那脸皮裂缝中顿时涌出黑压压的蝴蝶。
“幸福？
宛若泡沫，”她捏住一只挣扎的蝴蝶，发现翅膀上皆是嘻嘻哈哈的人面，“一触即破。”
言毕，蝴蝶腹部破裂，显露出微型注射器的尖头。
那东西挣扎着向她眼球刺去，她抬手用书页隔开，一把撕碎，纸屑中窜出的蜈蚣瞬间扑向蝴蝶，咔擦——整个世界如同被击碎的钢化玻璃，裂纹中渗出腥甜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