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燃烧的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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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在消防通道的安全出口指示灯下,数到第七根被熏黑的睫毛时,终于确定那团蜷在楼梯转角的东西,是她的婚纱。

不是租来的那件钉满水钻的鱼尾裙——那件早在半年前就被她塞进衣柜深处,和陈砚生送的第一支钢笔、他加班时她热了七遍的排骨汤、还有他说“永远不会让你哭”时落在她手背上的温度,一起蒙了灰。

是她亲手缝的那件。

用了三个月,把外婆留下的旧旗袍拆了,取里面的真丝衬里,一针一线拼出个简单的A字裙。

领口绣着两朵缠枝莲,是她跟着抖音教程学的,针脚歪歪扭扭,像两条迷路的蛇。

此刻这两条蛇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裙摆处的火苗舔舐着台阶,发出“滋滋”的声响,有点像陈砚生每次喝到烫汤时的抽气声。

苏晚蹲下来,看着火苗顺着她绣了整整七个晚上的荷叶边往上爬。

空气里飘着焦糊味,混杂着她早上喷的栀子花香水,形成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像葬礼上摆错了的新娘捧花。

“你在干什么?”

陈砚生的声音从楼梯上方砸下来时,苏晚正伸手去够婚纱的一角。

火烫了指尖,她像被烫到的猫一样缩回手,指尖留下个浅红色的印子,像枚临时盖的印章。

她抬头,看见陈砚生站在三楼到西楼的平台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他总是这样,就算是急着回家,也不肯让自己有半分狼狈。

就像三年前他向她求婚时,单膝跪地的角度都精确到像用尺子量过;就像上个月他们爆发最凶的那次争吵,他摔门而去前,还不忘把歪了的玄关画挂正。

“烧东西。”

苏晚说。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火苗己经窜到了领口,那两朵缠枝莲终于纠缠在一起,变成一团黑色的灰烬。

陈砚生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走下几级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扫过那堆燃烧的布料,又落回她脸上。

他的眼神里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一丝她看了三年也没看懂的疲惫。

“苏晚,”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刚开完会的沙哑,“别闹了。”

“我没闹。”

苏晚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

昨天她刚涂了新的指甲油,是陈砚生最喜欢的豆沙色,现在指甲缝里却沾了黑灰,像不小心蹭到了未干的墨。

她想起上周在他衬衫口袋里发现的电影票根,是她念叨了很久想看的那部文艺片,场次是周二下午——他说那天在公司开了一下午会。

票根旁边还有张餐厅的结账单,两个人的位置,其中一份甜点是她过敏的芒果慕斯。

那时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票根和账单扔进了垃圾桶,像处理掉一片不小心沾到衣服上的落叶。

“这婚纱……”陈砚生似乎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当然认识这件婚纱,去年苏晚熬夜缝制时,他还笑着说“现在谁还自己做婚纱”,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又有点藏不住的纵容。

就像他对她所有的“不切实际”都带着这种纵容:纵容她辞职开那个几乎不赚钱的手作工作室,纵容她花一下午蹲在阳台看蚂蚁搬家,纵容她把家里的墙壁刷成他最不喜欢的鹅黄色。

首到上个月,他在饭桌上轻描淡写地说:“我妈觉得,你那个工作室还是关了吧,女孩子家,稳定点好。”

火苗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堆黑色的残骸,像摊在地上的一滩墨。

苏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比陈砚生矮了一个头,此刻却觉得自己的视线和他齐平。

“陈砚生,”她开口,声音里带着烟火气的微哑,“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却没在陈砚生脸上激起她预想中的涟漪。

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平静地问:“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他回来时带着一身陌生的香水味,和她三年前送给她的那瓶完全不同。

她没问,他也没解释,两人分房睡了。

苏晚摇摇头。

她想起的不是昨晚的香水味,也不是那张电影票根,而是很多年前,她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在图书馆偶遇陈砚生。

那时他穿着白衬衫,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头发上,他正低头看一本建筑史,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节奏和她心跳的频率一模一样。

那时她觉得,能和这个人共度一生,一定是件很温柔的事。

就像她曾经以为,亲手缝制的婚纱,会比任何昂贵的礼服都更接近幸福。

“不是因为某件事,”苏晚说,她的目光越过陈砚生,看向楼梯上方的窗户。

天色己经暗了,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被打湿的油画,“是因为……我突然不想再等了。”

等他忙完这个项目,等他想起今天是他们的纪念日,等他回头看看她是不是还站在原地。

陈砚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苏晚,我们……别说了。”

苏晚打断他。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枚被烧得只剩一半的缠枝莲绣片,金属丝线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

“协议我己经拟好了,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你看看,没意见的话,明天就去办手续吧。”

她转身往楼下走,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经过陈砚生身边时,她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那是她曾经觉得最安心的味道,现在却只觉得陌生。

走到二楼平台时,她听到身后传来陈砚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你……以后怎么办?”

苏晚没有回头。

她走到一楼,推开安全出口的门,晚风吹了进来,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温热。

她摊开手,那半枚绣片躺在掌心,像只折了翅膀的蝶。

“不知道,”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但总会有办法的。”

就像这堆燃烧后的灰烬,明天早上会被清洁工扫走,不留一点痕迹。

而她的生活,也该像这样,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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